瑟瑟趕忙跪道:「此事確係我魯莽了些,本該先與長公主商議。公主與我筆談之時,我亦有所顧慮。她說接她回的那日,見我定要給她裝扮,又安排二人門口碰面,她便猜到幾分長公主的所望。她也瞧出崔家郎君對她應有幾分好感,故大膽一試。即便不成,也叫我不必擔憂告密。如此於他有何益處?他告了密,齊王便會因此改了主意,不叫世子娶她,殺了我們?齊王絕不會如此行事。既維持原樣,對他又有何好處,反樹敵罷了。況且他自己遭著世子排擠,絕不可能與齊王真的同一條心。」
「公主還說,那日城門口見他應對,便知他是非常之人。以他的經歷,能有今日,能力是一,做事也必善於權衡。故公主才有如此安排。」
瑟瑟唯恐長公主怨怪,一面說,一面觀察,見她聽罷神色終於緩和不少,又道:「公主實是口不能言,對長公主卻是一片赤誠。此事本也是為達成長公主所想。我替她向長公主告罪,懇請長公主勿怪……」
長公主擺了擺手。
「罷了,我知她是個柔善的乖孩子。她有心為我排憂解難,我高興還來不及,怎會怪她?」
瑟瑟忙道:「待我轉話給公主,她定會歡喜至極!」
長公主唔了一聲,緩緩閉目,不再說話。瑟瑟知她是要考慮如何收回公主與世子的婚約了,不敢驚擾,便悄然起身,待要退出,忽聽一道聲音淡淡地道:「我聽說,接阿嬌回來的那日,你很是威風?」
瑟瑟抬眼,見長公主不知何時睜目,似笑非笑正在看著自己。
她便垂目下去,道:「當時乃是因我見到公主頸傷,一時考慮不周,開罪了幾位老人。還請長公主恕罪。」
長公主微笑:「我就說,似你這般世上少見的聰明之人,怎會無端給我惹事。我曉得了。」
「只要不是仗著得了幾分寵便忘了本的,我必善待之。」
她瞧著面前的女子,含笑說道。
瑟瑟恭謹地伏地而拜:「婢子謹記。婢能有今日,全是因了長公主的厚恩。」
長公主輕輕拂了拂手:「去吧。那事待我仔細想想。」
夜色漸漸轉為濃郁,小檐樓的一面綺窗里,點起了一盞夜燈。李霓裳散著一頭鏡鑒般的漆黑長髮,薄肩隨意披件素單衫,曲起露出的一條細細光腿,渾不覺冷,以肘支著身子,靠著榻沿,久久地趴坐在一張地簟之上。
她的眼一眨不眨,凝視著對面的床榻。
小金蛇靜靜曲盤在她的榻上,將頭埋入錦褥,似已睡去。
陰暗的一團夜燈光里,她歪頭賞視良久,伸去一指,輕輕戳了戳小金蛇,隨即以指繞卷它滑涼的細軀,不叫它睡,又戲弄地點了點它露出的一點美麗朱冠。
小金蛇化作一根綢緞織就的軟金帶似的,任她纏在指間玩弄。她的唇角勾了一勾,靨上顯出一縷淡淡笑意。
忽然此時,門外傳來一道輕輕的走步靠近之聲。她迅速展袖。小金蛇哧溜一下鑽入,消失不見。
伴著兩下輕微的叩門聲,她坐直身體,轉頭,望見瑟瑟已是邁步走了進來。
「外面冷了,公主光腿坐在地上作甚?當心凍到,快坐被裡去。」
瑟瑟放下送來的一盞金橙縷絲杏酪,忙上前,將她自地簟上扶起。
「公主太瘦弱了,怕是風一吹便倒。往後需多吃些。」
李霓裳順從地默默鑽入被衾,捧接住杏酪。方待入口,耳中忽然聽到外面隱隱傳來一道斷斷續續的悽厲痛號之聲,似有人正在受著什麼可怕的苦楚。
漆黑夜裡,驟然生出如此一道仿佛發自阿鼻地獄的異響,不免有些瘮人。
她不禁側耳聽了幾聲,辨了出來,似是那個服侍她多年的榮老嬤,不禁望向瑟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