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劍刃被人拔出,窗外腳步聲漸遠,褚纓方才再次動作。
她四處張望,眼神最終落在角落的一個水缸上。
她緩步走過去,掀開蓋子。
霎時間,水濺了滿身。
寒芒自眼前閃過。
褚纓當即抬手,劍柄輕鬆便挑開了那持刀的手,那刀將要掉落在地,又被她拿到手中。
婦人渾身濕透,手裡還抱著昏迷不醒的阿蟬,嚇得差點跌回去。
褚纓眼疾手快扶住,「夫人。」
婦人認出了她這身衣裳,也記得她的聲音,抬眸那一刻,手立即伸出,將阿蟬往前遞。
阿蟬懷中,還放著染血的錢袋,是他們用阿芳換來的錢。
褚纓問道:「你呢?」
婦人搖頭,並未言語。
於是褚纓沒再問,將阿蟬抱起。阿蟬是個乞兒,身量比尋常人要小許多,身上沒幾兩肉,褚纓抱起他不用費多少力氣。她掂量了一下懷裡的人,猶豫著,再次問:「你要去哪?」
婦人仍是沒有回答,從缸里爬出來,徑直走向門口。
門本就沒關緊,光亮透過縫隙進來,婦人行至門前,踏在地面那道光影上,手扶上門框,欲推開。
褚纓忙出聲:「夫人想好了嗎?」
那背影頓了頓。髮絲凌亂,衣裳還滴著水,一時間,滴答滴答的聲音落在耳邊,格外明顯。隨後,又聽見一聲笑,帶著些釋然。
「小姐也想過殺我不是麼?不過是因為阿蟬,留了我一命。」
「如今我把阿蟬還給你,阿芳也交給你,你照顧他們,我放心。」
褚纓張口要說話,她想勸勸她,可張了口卻又不知該如何說。
勸她活下去?
以什麼理由?
她說得不錯,能留在這裡,能回來,全是因為阿蟬還在這裡,全是因為當初,阿蟬拿走了一錠金子,故而褚纓想看看,這一錠金子給這孩子帶來了什麼。
過得不錯,這一錠金子沒白給。
褚纓抱緊了阿蟬,望著前頭的人——瘦骨伶仃,弱小不堪。她要做什麼,她又能做什麼?
那扇門被打開。
光照進來,瞬間鋪滿了整間屋子。
那麼一瞬間,褚纓閉了閉眼,她自己都沒察覺到,有一滴淚順著面頰落了下去。
也只在這一瞬間,她回身躲起,去到後院,踏上屋頂。
此時,婦人已經站在了街道上,一個瘦弱的女人而已,無人注意,她借著掩體悄悄靠近軍隊首領,抄起地上一柄劍,攥緊劍柄就刺了上去。
周遭的士兵全部沖了上來。
眼見著刀刃全都要刺在她身上,忽然,周圍的人全都被什麼擊中了一般,痛呼著,手裡的兵器掉了下去。隨之掉下的,還有幾顆石子。
婦人繼續向前刺,沒有絲毫停頓,那首領本要後退躲開,又有一把刀飛過來,刺在他腳腕。
於是,婦人手裡的劍將他刺穿,一下接著一下。
褚纓轉身離去時,那些士兵的刀刃也刺穿了婦人的身體。
鮮紅遍地,雪與血融合在一起,伴著金陽,似那宮廷中盛放的刺玫一般艷麗,也危險。
忽的,懷裡傳來弱弱的一聲:「阿娘……」
褚纓腳步微頓,挪開目光,低下頭去。阿蟬眼睛緊閉,夢魘似的在呢喃。
「……我再也不亂跑了……我不是故意打濕柴火的……我會努力砍柴我會養阿娘……我不會、讓阿芳以後嫁給那些壞人……」
「……」
褚纓輕輕將懷抱收緊,瞥了眼下面因為死了將領而十分混亂的場景。
「這群人簡直是反了,殺了我們將領,便是禍害西州啊!」
「我們將領死了!邊城如何安定!這群賊子——這整個須彌村,說不定都是南州的細作!」
「殺——!」
「都殺了!」
「把這群細作都殺了!!」
他們喊得聲嘶力竭,正氣凜然,手裡的兵器揮舞,西州的旗幟被丟在地上,踩進血里。
忽的,一個士兵餘光一瞥,劍尖直指房頂,「那兒!那個人手裡有劍,她是細作!一定是她!」
褚纓耳朵一動,離開的腳步更快,緊接著,一支又一支的弩箭射上房頂,褚纓護著懷裡的阿蟬,將他的後腦勺緊緊按著,一路躲避。
箭越來越多,她乾脆跳下了房檐竄進小巷,趁著不注意,將離最近的幾個士兵直接斬死,踏著他們將要倒下的屍體騰躍而起,躲過弩箭的一瞬間,又踏著箭身急速向前,劍光一閃,幾人便倒地不起。
然不遠處,又有人拿到了弓弩,弩箭離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