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聽殿下的。」
接著繼續趕路,倒是一路順利。到了城外,那積雪比城內還要厚些,風也吹得人有些哆嗦。褚纓放慢腳步,抬眸望向他。
他腳步也放緩,隨後,停了下來。
他緊緊握著她的手,眼神落下,沒敢看她,道:「我等你。」
褚纓笑問:「我若走了,不來找你了呢?」
「那便……」李連清無聲嘆息,「便算我自作自受。」
褚纓只輕輕笑,沒回話。
她鬆開他的手,踩著厚厚的積雪,獨自往前走去,雪花不知何時又開始落下,鵝毛一般在空中飄揚,又落在她身上,將她髮絲都染上一層白。
李連清挪不開眼神,張了張嘴,卻也喊不出聲。
不敢開口,也不捨得轉身離去。
待到那身影又遠了些,他才垂下眼睫,迫使自己不去看,轉過身去。
可剛側身,傳來一聲呼喚:「李連清!」
他掐住自己虎口迫使自己不去看,只怕看了便走不了。
他決絕地轉身遠走,身後的腳步聲追來,也未回頭。
「殿下既已決定,便不要再回頭,若往後還能再見,就算有緣,若不能,也——」
他說著話,心若擂鼓。
可忽的,聽到一絲異響。
那是怎麼聲音?
小時候,他最喜歡去找大姐玩,每每去找,大姐都在殺豬,刀刃刺入皮肉——
這聲音從小伴隨著他長大。
是了,就是這種聲音,哪怕有細微的不同,他知道,不可能聽錯。
……可怎麼會?
李連清猛的回身,伴隨著的,是濺出來的鮮血,以及刺耳的撕裂聲。
那血濺入了眼裡,染得他眼前都是一片血紅,看不清眼前人身上的傷口,亦看不清那雙眼裡的情緒。只見那劍被拔出來的一瞬間,她回身去要反抗,卻因為重傷,只將那柄劍打落。
——是飛魚紋。
李連清看見,那人衣衫上的,是飛魚紋。
又是聽雨閣!那個無惡不作的聽雨閣……
「殿下!」他慌張回神,上前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搖搖欲墜的身體扶起,「這是怎麼……」
褚纓一瞬間便甩開他的手,撈起地上的劍,劍刃毫不猶豫抵在他身前,喘著氣,咬牙道:「你,騙我。」
「殿下我沒……」李連清搖頭想解釋,但看到她傷口似乎還在流血,趕忙改口,並且向前一步,想說先處理傷口。
但胸口的疼痛隨之傳來。
褚纓沒有收手,反而將劍往前推,另一隻手掐住他脖頸,將他壓跪在雪地上,同時,劍也刺穿了他身體,血從劍刃滴落在雪地上,染紅了一片。
未出口的話,全都化成了血液,從嘴角流出。
她將劍刃拔出,自己也支撐不住,跪倒在他面前,掐著他脖頸的手稍稍鬆開,抓住了他衣襟,她無力地埋在他肩頸,竟是笑了一聲。
「兄長跟我說……我當了公主,便沒人再敢欺負我,再敢看輕我,為什麼,與兄長說得不一樣呢?你們,都騙我。」
微弱的氣息落在他耳邊,仿佛情人蜜語。
褚纓身軀靠近,她抬手將他脖頸抱了抱,仿佛是用盡了所有力氣。
「你這麼喜歡我,那你也來陪我吧,李連清,我絕不會獨死……只是有些可惜,還沒讓那昏君也下地獄,去贖罪……可惜,那場冤案,我無能為力……」
話音還未落下,她手臂一松要掉下去,腰間卻有一隻手將她再次撈起,紊亂的呼吸聲近在耳邊,她便聽著這聲音,緩緩閉上雙眼,沒了聲息。
風太冷了,吹得懷裡人的身軀立馬就變得冰涼。
李連清死死握住她的手,但怎麼也暖不起來,便將自己的披風將她包裹,緊緊抱著她,蹭著她的臉,似是想讓她冰冷的身軀暖和起來——
可噴灑在頸邊的呼吸聲,早就停了。
暖不了那身軀,身軀里的那顆心,也不會再跳動。
他望著被落雪覆蓋的血跡,眼神逐漸渙散。
雪花紛紛揚揚,堪堪蓋住地上的血,也將二人身軀掩埋。
——「爹爹你看,那兒有雪人!」
稚嫩的童音迴蕩,是李連清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後聲響。
或許,這樣也挺好的,他想。
至少,沒有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