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離清緣笑吟吟問,「包括你爹嗎?」
*
當離清緣問出這句話時,檐如歲便反應了過來對方要做什麼。
「你想殺他?」這段對話完,兩人往霽歸語房門口走,檐如歲偏過頭來看她,這樣問。
「我殺他做什麼?」離清緣伸手去推眼前的雕花漆門,說,「該殺他的是霽歸語。」
雕花漆門裡,那群圍著霽歸語的侍女在叫她選嫁衣。一隻只深金漆案排過去,裡面疊著的嫁衣件件都艷如紅霞,昂貴精緻。
小檐如歲也正如昨日一般百無聊賴坐在梨花木凳上,低頭玩自己的手。門推開的那一瞬,他抬起頭來,相接的視線除了離清緣,還多了一個檐如歲。
而那群侍女聽見離清緣的聲音,也都回過頭來看她。她們雖極像活人,但在遇見這種原本幻境劇情里沒有的突發事件時,卻明顯有不同於活人的慢半拍。
「鑰匙。」沒管那群侍女游移到自己身上的目光,離清緣走過去小檐如歲面前,蹲下身同他平視,溫聲說,「檐藍迦給你的那把鑰匙給我。」
「為什麼?」小檐如歲盯著她不太友善地看。
「因為你是個好人。」離清緣風馬牛不相及地一本正經胡說八道。
小檐如歲:「......」
「哄小孩玩呢?」他一面撇嘴,一面不情不願地往袖口裡摸去。
銀白色的鑰匙劃作一條弧線拋進離清緣手中,她把鑰匙攥在手裡,想著就算是心魔,也果然還是檐如歲的一部分。
比起他本人小時候的傲嬌有過之而無不及。
同小檐如歲拿完鑰匙,離清緣轉身,徑直往霽歸語的方向走。
那群侍女當即一擁而上圍在霽歸語身側,一副唯恐她會刺殺對方的警惕樣。
為首那名年紀較長的侍女擋在最前面,慢吞吞出了聲,問:「小姐和公子可是來參加婚宴的?」
見她不答,對方看她的眼神里又帶上幾分戒備的探究,說:「婚宴在前廳處,後宅之地,外人不宜進入,小姐和公子若是走錯了地方,那便快些離開吧。」
離清緣沒理對方。
她只是看著坐在面前的霽歸語,目光如水,是一種恰如其分的安靜注視。
「霽歸語——」離清緣輕聲叫她的名字,問,「你想要自由,對嗎?」
霽歸語神色怔然,卻本能一點頭。
「那就殺了檐藍迦。」銀白鑰匙從離清緣的手中拋出,堅定和執拗深埋在她如水的目光中。
鑰匙一瞬如銀白流光般落入霽歸語懷中。
一陣寂靜後,離清緣又重複了一遍:「那就殺了檐藍迦。」
半晌後,霽歸語垂了垂眸,攥緊了那把銀白鑰匙,低聲應:「好。」
「阿歲,這些東西怎麼處理?」離清緣回頭看一眼身後的檐如歲,指著那群女孩子揚聲問他。
慢半拍的石屍侍女們終於反應了過來兩人的對話內容,一時亂作一團,紛紛都要往門外跑。
還未等檐如歲動作,霽歸語忽就一個轉身,端起檀木梳妝檯上擱著的銅盆。
隨著她手的一揚,那銅盆裡頭盛滿的水便往前一潑,瞬時傾倒澆落在她面前那群要往外跑的侍女身上。
石屍懼水。
幾乎是水接觸到那一群侍女的瞬間,她們的皮膚便開始呈現灰黑顏色。
「啪嗒」,「啪嗒」,尖叫聲都還來不及被發出,她們已然僵硬的四肢開始往下掉落,連著頭顱也骨碌碌滾了滿地。
這場景熟悉得很,和他們第一次到這四合院來時發生的事一樣。
不過那會潑這些侍女一身水的人是小檐如歲。
石屍軀體零零碎碎落了滿地,霽歸語抬步跨過來,站二人面前。
「我會殺了他。」她平靜說。
*
月光跌墜,蒼白又細碎,面前鐫刻著「極樂城」三個大字的牌匾正懸於紅色城門上方,而城門已大開。
這次城門的大開,是真正的打開。
那處的結界力量也已消散。
霽歸語站在城門口,正安靜望向外面。
她已經能離開極樂城了。
至少在這個幻境裡。
時光倒回半小時前,霽歸語依舊如曾經千百次一般,正跪趴在地,十指指甲深划過地面,蜿蜒留下一條長長的血痕。
那會城門處的結界還未消散,撥來的力量把她無數次彈回,那靈力衝擊得她一身昂貴嫁衣已經破破爛爛。
「阿語。」不遠處,檐藍迦叫她,聲音溫柔,「回來吧。」
換了以往,霽歸語會掙扎著再起身,繼續往城門處去。但這一回,她竟轉了個方向,朝檐藍迦那處走了。
眼見霽歸語朝自己這處走,檐藍迦先是怔了一瞬。
而後他那一雙碧綠的眼瞳倏然亮了起來,面上的表情在欣喜若狂之餘,又透露出一點不敢置信,五味成雜到了極點。
「檐藍迦——」霽歸語已經走到了他的身前,仰頭,用很輕的聲音叫他的名字。
她已經很久沒有用過這樣溫和的語氣叫他了。
她最常用的語氣是沒有語氣。
她只會神情懨懨坐在那,想海淵村,想傅生,想許許多多過去,許許多多昨日,就是不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