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上打球的人也是見怪不怪,他們都清楚許靜則的那點怪癖:許靜則受不了自己身上有汗味兒,打一會就得離場。
再過一會就是晚自習前的晚休時間,北城高中只給學生一小時的時間來吃晚飯和休息,哪怕來不及吃飯,許靜則也非得折回家洗個澡再回來上晚自習。
許靜則坐在已經被王胖子擦得鋥光瓦亮的場邊塑料座椅上,把手裡的濕巾扔進垃圾桶,擰開礦泉水仰起頭喝了一口。
仰頭喝水時許靜則順便欣賞了眼掛在教學樓背後的夕陽,再往下看時,他餘光掃見頂樓轉角窗台處有個人影,只是逆著光,人影模糊不清。
許靜則的嘴叼著礦泉水瓶口,用閒著的右手拍了身邊的王胖子一掌,想讓他辨別下那人影是誰,待到王胖子轉過頭時,那人卻已經不見了。
許靜則若有所思地掃了眼籃球場上,心想:「保不準是我們班哪個女生在看場上的誰,看人退場了她就也走了。」
「怎麼?」王胖子一仰頭,眼神茫然。
拂面的料峭春風難得地激起了許靜則八卦的心思,他頗有興味地問:「咱們班哪個女生沒在樓下啊?」
王胖子眯起眼伸出手指數,數了半天也沒數明白:「我看好像都在啊。怎麼了?」
和王胖子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人不同,許靜則心裡那點八卦的小火苗來得快去的也快,考慮到王胖子這廝素來聽風就是雨,他也懶怠解釋,放下水瓶一搖頭:「沒事。」
王胖子一頭霧水,可偏偏不干正事時腦筋轉得比地球自轉都快,隨即反應過來:「哎喲,你是不是看見什麼了——」
許靜則抬頭作仰望天空狀,逐漸張大嘴巴,一指天邊紅云:「胖兒,快看快看!」
王胖子立刻如一隻奮發向上的甲魚一般伸長了脖兒,許靜則冷不丁湊過去一聲大叫:「看,飛碟!」
待到王胖子氣急敗壞意識到自己被耍之際,許靜則早笑得樂不可支,朝校園超市跑去了。
課間的校園超市人滿為患,許靜則憑著一手時間差,在人還源源不斷往裡擠時,已經先一步拎著購物籃到收銀台結好了帳。
王胖子緊隨其後又往許靜則的購物籃里扔了一包薯片,自然,「全場消費由許老闆買單」。
結完帳後許靜則徑直往超市外走,王胖子立刻拎起零食袋追上。
校園超市在高三樓旁的一條小巷子裡頭,此時人潮洶湧,往外擠也是件體力活。
王胖子憑藉自己的身軀硬開出一條路,在許靜則結完帳後才敢哪壺不開提哪壺:「許總,你和秦惟寧同桌,有何感想啊?」
周圍人聲鼎沸,許靜則腦子嗡嗡作響,王胖子那句話他連一半都沒聽清:「你說什麼?」
「我說——你和——秦惟寧——同桌!有什麼——感想——!」
許靜則冷笑一聲:「哼。」
王胖子也沒聽清許靜則說了什麼,一邊往外擠一邊回頭看了眼,又轉頭嚷道:「誒我說,秦惟寧那傢伙——沒準是怕仇家尋仇——才轉到——咱們班的!」
許靜則依然不想搭理:「哈。」
王胖子扭頭:「怎麼著許總,你是要唱『是誰送你來到我身邊~』嗎?」
許靜則剛罵出半句「去你的」,卻感覺自己肩頭好像被一隻冰涼的手弱弱地摸了那麼一下,小巷子的穿堂風適時而過,他打了個冷戰。
待到又被那手再摸了一下,許靜則才一轉頭,正對上一張蒼白如紙面無血色的臉,臉上還架著黑框眼鏡,鏡片好似啤酒瓶底厚度。
那人弱弱一開口:「請問……你剛才說了秦惟寧是嗎?」
許靜則一愣:莫非「秦惟寧」是什麼神奇的咒語,能召喚出地縛靈不成?再定睛一看,許靜則終於把那人認了出來:這人是隔壁十九班的。
二十班和十九班僅差一個數字,二者在北城高中的地位卻大不相同:
理科班按入學成績分成ABC三個檔次的班級,數字越大等級越高。這十九班就是A班中的A班,成立目標十分明確,就是要和實驗高中的「火箭班」打擂台。其中班級成員自然也是傳說中的京北苗子。
至於這些苗子裡能不能結出「京北」的果,仍是個未知數。校長在春天這一滿懷希望的季節把這些苗兒扎進土裡,期盼著來年的六月能結出京北的果實。
總之,十九班是掌上明珠的待遇,僅一牆之隔的文科二十班是風中飄零的野草。一個根正苗紅的嫡長子,一個被迫認祖歸宗的私,區別待遇自不必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