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下去的心,頓然再次冰凍起來。她立刻折返回屋。重新埋進被窩裡,不去注意那隆隆大雨。
魏朝清提了一個食盒過來。他做了些甜食,讓她無事時取了吃。他說她心裡難受,心情不好,多食些糖,總是會高興些,便做了些甜食送過來。
「夫子,多謝你,有心了。」言罷,她打量魏朝清。
先前從楊氏口中得知,魏朝清喜歡她。
不僅魏朝清喜歡她。為她擋箭而死的衛風也喜歡她。想起謝扶光也喜歡她,她擰眉。這些人,個個都是極出眾的人,怎的都喜歡她?失憶之前的她,這麼招人喜歡?莫非她有什麼特殊的魅力不成?
不過她知道此事後,也沒把注意力過多放在此事上,她現在全部注意力都在謝扶光身上,她沒精力去想其他事。
此刻她看著魏朝清特意親手給她做的甜食,道:「夫子,不必為我做這些。不要對我這麼好。不必在我身上浪費精力。」
他是因為喜歡她,才對她這般好。而她不喜歡他,他對她這般好,她心裡很有負擔。
魏朝清笑容溫潤,「並不是浪費,我只是————」
沈秀打斷他:「我有喜歡的人,我喜歡謝扶光。」
魏朝清的笑容斂住,「什麼?」
「我說我喜歡謝扶光。」
他臉上的笑,如糊在臉上的漿糊,僵凝沉滯,「他那樣欺騙你,你喜歡他?」
「我知道,但我還是喜歡他,我不知道以後會如何,但至少目前我還是喜歡他。」
她把食盒推到他面前,「所以,別再為我做這些。」
「你喜歡他,我便不能再對你好?」
「那樣我心裡會很過意不去,我不喜歡你,又如何能接受你的好意?」
「我們是朋友,」魏朝清溫聲道,「朋友對朋友好而已,莫要覺得有負擔。」
「不。夫子,我希望你不要再為我做任何事,算我求你。」
魏朝清靜靜與她對視,良久無言。
沈秀垂目。她說的這些話,或許會讓他難過,會讓他傷心。然她不記得從前的事,不記得她與他之間的情誼,沒什麼顧忌,故而能如此直言。
雨聲滴滴答答,在落針可聞的室內極為震耳。沈秀默默垂頭,等待魏朝清的答覆。
不知多久過去,魏朝清道:「是我讓你困擾了,對不起。以後不會這樣了。」
他向她致歉後離去。沈秀見他貌似沒怎麼被傷到,很正常的樣子,她心下稍安。
魏朝清一直往前走,直到遠離沈秀的房間,他面上維持的平靜一絲一絲崩裂。
他一隻手撐在牆上,目里氤氳出潮氣,若太陽快升起時,壓在山端的一點薄露,輕薄脆弱得快要蒸發掉。
謝扶光,他何德何能,能得到沈秀的喜歡?
嫉妒,若一條毒蛇,啃食著魏朝清。
他按住胸口,口中念道:「忮忌為死,莫嫉莫妒,為生也。」
先賢教誨之言,在他耳邊迴蕩,他一遍又一遍告誡自己,莫要嫉妒,嫉妒令人醜惡,令人衝動,令人行惡。
他不能變成一個惡人。
天漸漸黑下來。雨仍未停,仿佛要下到天荒地老,永不停歇。
大門前。護衛向謝扶光投以一瞥。
雨水砸在謝扶光的長睫上,落在他發紅的臉頰上。他的身體被雨水打得在微微抖動,似寒風中一節枯枝,顫顫巍巍。
先前他的臉還慘白得很,這會子倒是不慘白了,就是紅得嚇人。發燒了?護衛心道,跪著淋這麼久的大雨了,估計是發燒了。
活該。最好是燒死了。護衛冷哼。他剛在心裡咒罵了謝扶光幾句,就見謝扶光忽然倒下去。
「姑娘,謝公子他暈過去了。」
「什麼?」沈秀放下書,「暈過去了?那他人呢?還在外面?」
「周醫仙他們把他帶走了。」
「周醫仙?周阿婆?」
「是的。」
沈秀默然。
這一夜,又是難眠的一夜。沈秀下床點燃燈。枯坐許久,又吹滅燈,重新躺回床上。過了不久,她又點燃燈。
屋子裡的燈屢次明滅。
魏朝清屋子裡的燈,也屢次明滅。
晨間霧濃雨停,魏朝清驚覺時候已經不早。他該去給沈秀準備早食了。才起身,他驀然停止動作。
他為她做飯,她會過意不去,會有負擔,會很困擾。他答應了沈秀,不會讓她再困擾。
他坐回去,長長的嘆息從他喉嚨里逸出。他微微彎下腰,把自己藏在無邊的幽暗裡,孤獨落寞,如被整個世界拋棄了一般。
沈秀屋子裡,小桃注意到沈秀神形憔悴,分明是沒睡足的模樣,她道:「姑娘,要不您再睡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