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陛下並沒有……」
胡卿言打斷他:
「故我們屯在城南,同靳則聿呈前後南北夾擊圍勢,」胡卿言想起明池外陛下那一眼,笑道,「陛下年歲上來了,似乎怕見陳兵,逼一逼他。」
京外大營里的兵馬調動,直到今夜方才顯得有些混亂,倒並非程閬手底下人不遵『將令』,卻是胡卿言把在程閬軍中的兵也調撥了出來,一時人馬紛紜,看不出頭緒。胡卿言立在轅門,看著人都匯得差不多了,正踅足,目光看了一眼營中柵欄圍起的地方,他頓住腳步,少頃,又向轅門外邁開,卻見劉烈匆匆而來,與傳亥時梅標箭的士兵幾乎同時行至身前。
「胡帥!」
胡卿言問:
「你今夜還過來做什麼?」
劉烈忙下馬,挨著他道:
「宮裡周公公只說了一句話——讓你帶靳王妃走。」
胡卿言一愣,笑了。
「皇后娘娘佛寺那日你使他打聽靳王妃的事,我估摸著他會錯了意,周公公說他雖是個閹人,也懂得情字。其餘半點不肯多說,或許是靳三夫人說了什麼,或許皇后娘娘同陛下一心,知道了些什麼,難道他們要動靳王妃?我們這一走,他們拱衛營的人可就肆無忌憚了……亂中,會不會把事情栽到我們……」
劉烈沒有說下去。
胡卿言眼前浮現了陛下那日目中的殺意。
他想到了最壞的結果。
快速決策是胡卿言透入骨髓的看家本領。
他看了劉烈一眼:
「馬上給我備兩輛馬車。」
帳中燭火爍射。
照著正試圖安慰常樂的青蓮:
「你真厲害,言府進匪賊的時候,我也試著要代替我們家小姐,但沒成。」
言子邑食指挫了挫額頭,
正想這話究竟能安慰得了誰——
忽然,外頭一種嘈雜向這邊帳撲來,剛想出去張看,帳布一掀——
卻見胡卿言闖了進來。
想是要證明自己,蹲著身子的青蓮先站了起來,猶豫著上前虛擋,一個你字尚未出口。
一把刀已抵在青蓮的脖子上。
言子邑:「你做什麼?」
胡卿言抵著她脖子的刀刃朝斜側挨了些:
「跟我走。」
胡卿言的催聲顯得十分迫促,是不留餘裕的樣子:
「快!否則你的婢女難保平安。」
說完朝勉力爬起的常樂抬了抬下巴:
「殺完這個,那裡還有一個。」
「丫頭。」
他轉目看向右焉:
「帳子外頭有兩輛馬車,一輛是給王妃的,另一輛裡頭有我的人,會把你送到陽村壩,見了靳則聿和邢昭,說我拿你們的命威脅王妃,王妃在脅迫之下,為了你,無奈,跟了我走。」
言子邑聽了這個話,心裡一活動,走到右焉身後,手掌朝她腰後推了一把。
「走。」
右焉有些遲疑,這回卻換成言子邑催促:
「快!」
右焉邁著猶豫的步子,經過胡卿言身邊,側抬首,仰問:
「胡卿言,我還能見到你麼?」
胡卿言雙唇微動,似乎想說一個答案,但終究沒啟口——
只淡道:
「走吧。」
「靳王妃,你怎麼說?」
胡卿言目光落在她面上,言子邑此刻顯得果決:
「胡卿言,我也和你談個條件,你讓我的兩個丫頭跟著右焉一道走,我便配合你。」
胡卿言卻笑了,沒有半刻遲疑:
「行。」
夜中,言子邑半靠在馬車窗邊,馬車前頭掛了一盞燈。
這一片靠近林子,極暗,前面一輛馬車緩緩開拔,很快就融進了漆黑之中。
馬車輪子滾過地面的咕咕聲方漸微,交替而來是側邊踏草而過的腳步聲。
一個人影走過來,快到燈下才看清面目,言子邑一反被動,果斷道:
「胡卿言,你抓我沒用,威脅不了他。」
這個他是誰,彼此都明白。
胡卿言望了她許久。
突然說了兩個字:
「圍場。」
懸在馬車前的燈,爍清了他垂下的雙目,只見他目光左右一動:「圍場那日,你我三人六目相對,靳則聿遙望我一眼,我他娘的終於感到他有那麼一絲人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