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侄女身材纖細,淡淡的輪廓,乍看不起眼,多看幾眼還挺舒服的,頭髮蓬鬆有致,只在邢昭領著右焉來的時候,被皇后娘娘叫到跟前來,未能說上兩句,告退折身的時候望了邢昭一眼,一雙眸子像沁了水,使得那一眼特別明亮,就一剎那,簡直要超過樹梢頭上投下來的斑駁日光。
言子邑看到了。
邢昭也看到了。
他眼神微動。
朝她幅度極小地頜首。
那姑娘先是一愕,接著低首一笑,眼中水光隨著笑滑入嘴角。
言子邑看出了一種小女生的愛戀:平生再見此一面,於願足矣。
言子邑胃裡略感翻湧。
告誡她什麼都磕或許會影響消化系統。
「三公主此言差矣……若說……」
料不到遠處有兩人突然提高了聲調。
只見蘇竹如這個不冷不熱的天,拿了把團扇放在嘴邊——
那團扇邊緣是一隻鳥,像正在啄她的唇畔,轉身看著三公主:
她的位置有些遠,聽不大清楚。
皇后卻笑言:「說什麼呢,說給大伙兒都聽聽。」
三公主掛笑,搖曳起身,提著音調:
「母后,兒臣在廟門望見王妃引著王府眾人在廟前侍立,別有一番氣派,同數月前在宮中一見竟大有不同。聽聞王妃在洛城時身子不濟,常下不來榻,進京不到一年便如此精神,可見京師之地養人。」
她停頓了一下:「靳三夫人不知為什麼,竟有些急了。」
這話明夸暗諷。
言子邑有點明白山門殿前她那一句沒頭沒尾的話的含義。
提到「洛城」——
座中諸人皆相視而笑。
言子邑這才發現,她那點破事,在京城的知情面有多廣。
蘇竹如思辨極快,
「若論君臣,妾身不敢造次,若論親戚輩分,今日情形,三公主倒可喚妾身一聲『姨媽』。」
「你!」三公主一時語塞。
「說到親戚。」
皇后娘娘嗓門本就不小,此刻接過話茬,語調朗朗:
「前些日子,提到戎居樓一事,陛下便想起去歲有人告你夫君在報解餉銀時,有貪墨之疑,這事也是捕風捉影,沒有實據,如今賦閒在家,倒也不能厚此薄彼。問妹妹可有同本宮訴苦,本宮回陛下,妹妹最識大體,於此事上頭從未尋過本宮,本宮也不好擅替他人做主,只是靳老夫人私下裡再三遞了信兒來,問本宮能否再尋個差事,正好借著今日,問問妹妹的意思。」
既是私下裡問,自然也可私下裡說,當面這樣說出來,無疑是有點讓蘇竹如難堪的意思。
三公主低頭理著袖口,嘟囔一句:「原是白丁之妻,不知道還以為是王妃呢。」
這話一出。
蘇竹如雙頰瞬間滿載一種尷尬,垂著眼皮,抬著她纖長的脖頸,似乎呼吸了兩下。
但也只是一瞬。
只見她迅疾蘇轉過來,屈膝向皇后施禮,先勾了一下紅艷的嘴角。
接著當著眾人,抬了聲道:
「妾身父親同陛下本篤鄉黨之情,父親雖辭世已久,陛下仍牽念此情,妾身叩謝陛下天恩,亦替夫婿感娘娘恩德。」
言子邑覺得這三弟妹還是有點東西。
這一剎那顯得極有魅力。
她這麼一答,反顯得像成帝沒有忘恩負義。
且避過了是與否的問題。
娘娘臉部微動,端莊一笑,不再言語。
蘇竹如轉臉對著三公主,
「公主,若論……」
本以為她會見好就收,這趨勢卻像是要揪住不放。
邢昭朝她投了一眼,言子邑會意。
笑著走上去,尋了個藉口,將她拉至黃石台下。
蘇竹如一扯膀子,便怒道:
「她們言語中辱及王爺,你是王妃,你竟一句話也沒有?」
這指責來得兇猛,言子邑前額一陣跳動。
垂目片刻,含笑道:
「今日是我們王府操持,弟妹,退一萬步說,拿點容人之量來,不好麼?」
蘇竹如沉吟一會,眼皮子有些紅,
「大嫂,我知道你不待見我,我今日原也不想來,但我還是來了,是因為……
「她略有哽咽,「我擔心外頭傳言你我不和,反使大伯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