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視線緩緩聚焦,穿過了窗戶,最終定格在裡面那張轉過來的臉上。
那雙深邃的眸子靜靜地落在姜窈臉上,沉默了半晌,才見他的眼睛輕輕動了動,眉毛微微上挑。
謝餘年瞧清楚屋外的人後,黑眸閃過一絲錯愕。
原本掛在唇邊的笑意在短暫的停頓後,變得更加意味深長。
他從椅子上起身,負手踱步到窗前。
姜窈渾身一顫,眼看著謝餘年一步步逼近。
一瞬間,她仿佛又看到了湖中那雙冰冷的眼睛。
她想轉身逃跑,可理智告訴她,但凡她行錯一步,下一秒就能身首異處。
四周一片寂靜,唯有雨滴輕輕敲打在屋檐的聲音。
謝餘年站定在窗沿前,兩人隔著半開的窗戶對視。
姜窈比他矮上許多,微微仰起頭,脖頸白皙如雪,青色的脈絡在皮膚下若隱若現,顯得格外脆弱。
謝餘年垂下眼,搭在劍柄上的手指慢慢收攏。
仿佛已經看到了另一幅景象——鋒利的刀刃划過,鮮血噴涌而出。
「謝郎,我剛剛聽到窗戶外面有動靜,就猜是你來了!剛剛是你嗎?是你想起了什麼嗎?」姜窈的聲音裡帶著幾分欣喜,靈動的眼睛裡情緒百轉千回。
謝餘年眼前那些猩紅的畫面如同潮水般退去,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眼神從銳利變得複雜。
他剛剛......去哪了?
不就在屋裡嗎?
謝餘年俯下身,目光與姜窈齊平,「你的意思是,我以前敲過你的窗戶?」
他眼神中的殺意褪去,留下一絲玩味。
姜窈的身體依舊緊繃著,袖裡的手指頭攥緊。
她眼睛一閉,露出一副悲慟至極的模樣,「看來謝郎還是沒有想起來。」
「從前你也會在這個時辰扣響我房裡的窗戶,剛剛我聽到窗戶響了,便以為是你......」
她的聲音顫抖,眼神中水霧蒙蒙,仿佛隨時都會有淚珠落下,肩頭適時地輕輕聳動兩下,像在人的心尖上不痛不癢的撓了兩下。
謝餘年笑意一收,語氣生硬,「是嗎?」
他從未夜半時分去敲過誰的窗戶。
想他堂堂承伯侯之子,怎會做出這種登徒子行徑。
這人腦中的臆想,著實離譜。
不過剛剛......
謝餘年想起什麼,瞪了一眼躲在屏風後面的七尹。
再瞧著面前梨花帶雨的姜窈。
謝餘年喉嚨一滾,只覺得舌尖僵硬,「許是風打的,姜三姑娘先回去睡吧。」
姜窈似是被他冷淡的神情嚇到了一般,身子往後一縮,怯生生地看過來。
看著看著,突地撅起了嘴角,帶著一絲委屈和不滿,聲音帶著哭腔控訴道:「你以前可不是這樣叫我的!」
她的哭泣聲斷斷續續,如同細雨打在芭蕉葉上,微弱卻清晰。
謝餘年抿住唇,直起了身子。
細碎的抽泣聲如同一根根細針,刺入他的耳膜,也攪動著他的思緒。
一股莫名的煩躁在胸中蔓延。
「那我從前喚你什麼。」
「阿窈,你說這個名字只有你能叫。」
謝餘年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平復自己的情緒,壓低聲音喚了一聲,「阿窈。」
第一聲出了口,剩下的便好開口了。
「阿窈,這麼晚了,你先回去休息。」
姜窈這才乖乖點了點頭,神色極為關切道:「那謝郎你也早些休息。」
謝餘年眼眸微微上掀,往後退了兩步,靜等著姜窈離開。
他瞧著那道背影,食指在窗台上輕輕敲打著,只覺得快要不認識「謝郎」這兩個字了。
姜窈伸手擋在額前,三步並做兩步,跑的裙角翻飛,略顯狼狽的重新翻進了屋裡。
謝餘年盯著那笨拙的身影,沒忍住,眼角一抽。
等對面的窗戶關上,謝餘年終於轉過身,緊盯著從屏風後面出來的七尹。
屋裡驟然安靜了下來。
「你將人吵醒了?」
七尹說起來還有幾分委屈,「西邊有一隊侍衛巡邏,屬下只得從南邊矮牆處翻了進來,誰知姜三姑娘睡眠這麼淺......」
元正適時插嘴道,「小的覺得,姜三姑娘可能是還沒睡。」
「姜大姑娘不是說了嗎?三姑娘想公子想的整日整夜睡不著。」
謝餘年捏了捏眉頭,良久才同元正道:「閒的時候去看看腦子。」
元正撇撇嘴,低下了頭。
對面的七尹繃直了身子,額上的冷汗滲下,「公子,姜三姑娘會不會發現了什麼?」
「她我不知道,不過你......扣半年俸祿。」
謝餘年想起那一聲聲「謝郎」,只覺得有火直燒顱頂。
「不如叫屬下將她給......」七尹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謝餘年咬牙問道,「你是想叫人懷疑到我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