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賭,也不能賭。
雖然趙瞿並不完全相信呂獻,但呂獻給出的解藥的確有用,服下第一次的解藥後,她紊亂複雜的脈象便被短暫理順,重新煥發出勃勃生機。
呂獻說這解藥要分十次服用,趙瞿猜測呂獻不過是用這藉口脅他持續服用金丹罷了,呂獻似是恨極了趙家人,這麼多來,他的目的早已非是單純的復仇。
比起讓趙瞿死,呂獻更想看他痛不欲生的樣子。
若是如此,呂獻定不會在最後交出全部的解藥,是以趙瞿並未將全部希望寄托在呂獻身上,只是先應下呂獻的所有要求,再叫任羨之暗中尋找其他解藥之法。
趙瞿粗喘了幾聲,聽著殿外不斷傳來的喊叫聲,他沉眸問道:「可尋到解藥了?」
任羨之點點頭,又緩緩搖頭:「古籍上記載了一個可解此毒的法子,但那需要一味珍稀貴重的藥材,越國沒有此藥。」
「何處有?」
「周國。」任羨之道,「此藥名為雪參,生在極北之地的雪峰之巔,百年方才長成參身。據說雪參通體瑩白如玉,至純至淨,可解世間萬毒,周國王室之中便藏有一株,乃傳世之寶。」
趙瞿低聲輕喃:「周國?」
周國乃中原三國之一,前段時間周國老皇帝突然駕崩後,因生前並未立下子嗣,那周國朝堂就此陷入內亂。
但據趙瞿所知,老皇帝並非是沒有定下儲君人選,而正恰恰相反,他心中早有屬意之人。
便是老皇帝早些年流落在外的血脈,法照。
老皇帝有意不定儲君人選,便任由血脈相殘,又囑託了親信暗中操控局面,直到各方勢力在鬥爭中筋疲力盡,元氣大傷,便可讓法照坐享漁翁之利。
只可惜老皇帝苦心孤詣,法照卻並不領情面。
法照道,此身已遁空門,今生今世不再踏入紅塵之間。
他寧可留在越國做一輩子籍籍無名的僧人,也不願回周國繼承王位。
旁人不知緣由,趙瞿卻能從中猜出一二。
法照是為謝昭昭留在越國。
若法照回了周國,捲入那皇權是非之間,往後便無回頭之路,兩人此生恐怕亦是無緣再見。
「去建善寺找法照,將謝昭昭身中劇毒告之於他。」趙瞿緩緩闔目,「告訴他,若他願意回周國取得雪參相贈,朕可應允他任何要求。」
法照還能提出什麼要求呢。
他並非貪圖紅塵權勢之人,既不愛金銀珠寶,也不愛佳肴美酒,更不愛聲色犬馬之歡。
他想要的,恐怕只有那一人。
若是旁的人,趙瞿也不會放在眼裡,畢竟謝昭昭不是個物件,他不能做
主左右她的心意,若她不願意,他必定會做那出爾反爾的奸佞小人。
但若那人是法照,趙瞿就不敢確定了。
他下了決斷,便催促著任羨之從立政殿的密道中離去,似是生怕任羨之走慢了一步,他就又生出悔意。
待任羨之離開,趙瞿又控制不住打起了寒顫。
他倚著窗牖,聽著謝昭昭的嗓聲從嘶啞變得微弱,黑睫低垂著在臉側映下一小片晦暗的陰影。
他希望她回去,又私心盼著她能在殿外再多待片刻。
如此,趙瞿就能再聽聽她的聲音。
他抬手攥住窗欞邊沿,腕間鎖鏈隨著動作嘩嘩作響,視線緩緩變得模糊起來。
趙瞿毒癮又發作了。
他仰首,頸間布滿猙獰血管,汗水密密麻麻滲出皮膚,他雙手控制不住地哆嗦著,指甲狠狠嵌入掌心血肉中,卻渾然不覺疼痛。
神情恍惚之間,趙瞿聽見殿外隱約傳來呂獻的聲音。
「娘娘醒了?」
謝昭昭原本虛弱的嗓聲瞬間拔高:「是你?!你對他做了什麼?」
呂獻笑吟吟道:「太上皇久病不愈,微臣是來給太上皇送長命金丹的。」
「什麼長命金丹?」謝昭昭似是怔愣一瞬,隨即很快反應過來,咬牙切齒地寒聲道,「誰准你給他吃這種東西?」
「娘娘可是冤枉了微臣,此物乃是太上皇心甘情願服之。」呂獻笑意不減,避開她猝不及防撲來的身形,側首瞥向隨行的下屬,「攔住她。」
說罷,呂獻從容不迫地推開殿門走了進去。
他踏足殿內,便正好瞧見趙瞿仰首渾身哆嗦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