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衍不想再看到那樣的神情,同樣,也感同身受著廠督此刻「至親」離開的孤獨痛苦。
他們都是親緣匱乏,暗夜之中踽踽獨行之人……
因為匱乏,所以才倍加珍惜,失去了,也痛徹心扉。
行走間,解衍不同尋常的視線魏廷川亦有所察覺,轉過頭來,男子道了一句,「解公子?」
驀然回神,解衍一搖頭,目視前方,看向門房已然牽過來的馬匹駿馬,「無事。」
繼而長臂微抬,「魏將軍,慢走。」
魏廷川會離開,但他,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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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靈一連要守七日,白日裡府中之人已然忙碌非常,到了夜裡,白惜時便將他們全部都趕了回去,自己一個人坐於靈堂之中,給張茂林守夜。
寂靜的夜中,燭火明滅,白惜時卻珍惜這份與爺爺的最後相伴時光。
只不過,長夜漫漫,偶爾她也會察覺門口那個不動聲色的身影,出去說過幾次,見他仍舊不改,便也沒有再費精力去管。
愛在外頭站著便站著吧。
最後一夜,黎明前,白惜時從跪坐中起身,突然覺得一陣目眩,應該是連日來沒有好好休息吃飯,身體多少有些向她警示。
走出門去,外頭還是黑蒙蒙寂靜一片,只不過一個半倚在牆邊的身影,見她走出,突然直起了身。
「有吃的嗎?」白惜時問男子。
今日是爺爺下葬之日,清晨還有一段山路要走,她須得保持體力。
聽她願意吃東西,解衍很快點頭,「有,你進去裡頭等。」
片刻之後,解衍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麵條走了回來,上頭還窩了一個金黃的雞蛋,黎明尚未到來,後廚的人也都還睡著,這一碗,應該是他自己做的。
就是這樣一碗再尋常不過的麵條,偏偏極其湊巧的,又勾起白惜時那隱藏在記憶深處的傷懷。
那時候日子過得苦,沒有條件吃得上雞蛋,直到後來先帝病重,廢院的日子好過了些,白惜時有一次發燒受了風寒,爺爺張茂林便給尚膳監求情賣好,才為她做了這樣一碗窩了雞蛋的麵條。
端過來的時候,張茂林神情煞有介事,「小石頭,你不知道,這雞蛋可是個金貴東西,比那靈丹妙藥還管用,吃了保准你就能好。」
白惜時當時看著張茂林一臉誇張的模樣,頭腦昏沉之餘,只覺得自己好慘啊,穿越過來連吃個雞蛋都成了奢侈,還要被爺爺吹噓成這個樣子。
可現如今,物是人非,同樣一碗麵條擺在面前,心中卻是五味雜陳。
當著解衍的面,白惜時拿起筷子,挑起了兩根送入口中,不知道為什麼隱忍了這麼多日的眼淚,在看見這一碗麵條時,又不聽使喚的落了下來。
不想解衍看出自己也有軟弱的一面,白惜時尋著理由,「我不能吃辣,你這碗麵條里放太多辣了。」
看了眼點綴般的幾粒碎末,解衍沒有拆穿,而是蹲下身,輕聲認錯道:「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