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師爺因著當時不在現場,阮明姿描述的時候也沒故意告馬幽蘭的狀,只是把事情簡單說了下。脫離了當時那個語境,唐師爺倒沒覺得阮明姿那兩句話有多曖昧。
不過他還是有些錯愕,「你才多大,就想嫁人的事了?」
「…」阮明姿覺得他關注點有點偏,但不管怎麼說,也算是把這事報備了下,唐師爺知道了這事,就等於是寧西侯知道了這事,這樣倒也不用再操心這個事了。
她擺了擺手,「好了唐師爺,你忙你的去吧,想來那位程小姐應該已經久等了。」
她頓了頓,又道,「對了,如果那位程小姐想見我,就跟她說一聲,說我跟她沒什麼好談的。」
唐師爺無語的離開了。
屋子裡又陷入了安靜。
清創是個大工程,席天地跟徐大夫一道小心翼翼的清了許久,又用燙過的小刀澆過酒精消過毒,將綺寧身上泡爛的腐肉給割了些去。
中間綺寧疼得醒來一次,只看了一眼席天地,便又疼得暈厥過去。
從屏風後繞出來時,席天地身上的袍子都濕了大半,他渾然未覺,只拿了塊帕子胡亂擦了擦手,顯然心情不大好。
阮明姿端了杯茶水迎上去:「席大夫,綺寧怎麼樣了?」
她恍惚覺得她像是等在手術室外頭的病人家屬。
席天地接過茶水,惡狠狠的一飲而盡,重重的將茶杯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能活,」席天地舌尖抵著牙,神色不大好看,「就是得受些罪。」
徐大夫板正道:「能活下來就很好了。」
席天地冷笑一聲:「像蟲子一樣的活著,那還不如死。」
阮明姿心下一駭,看向席天地:「綺寧到底怎麼了?」
「手廢了。」席天地言簡意賅道,「好好養著,或許平時自理吃飯都沒問題,就是以後提不得重物,怕是琵琶也沒法彈了。」
「…」阮明姿說不出話來,半晌才低聲道,「也沒事,孩子們以後我來管,綺寧也不用彈琵琶去掙錢了,我會把綺寧跟孩子們都帶走。我有個鋪子,可以讓綺寧去鋪子裡幫忙。」
席天地點了下頭,吐出一口氣:「這樣也好,那他以後也不用再彈琵琶了。」
頓了頓,席天地又嘟囔了一句,「他彈的一點也沒靈氣,根本就沒這方面的天賦,可他偏偏喜歡…以後不彈了也好,不彈了也好。」
席天地嘟囔了兩次不彈了也好,但阮明姿明白,這話不過是席天地讓自己心裡稍稍好受點的說辭。
屋子裡稍稍安靜了些。
徐大夫正在旁邊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他從醫多年,見過許多疑難雜症,也曾經為缺胳膊少腿的軍士們包紮過,比這個叫綺寧的少年更重的傷勢也見過不少。
所以在他看來,能活下來就很好了。
席天地看了一眼徐大夫,他這個侄孫,板正又耿直,什麼心思都寫在臉上。
人命至上,這對一個大夫來說確實是最基本的準則,也是他們那個流派一直以來所奉行的規准。
這很好。
但,席天地卻想,若是他的話,活得不自由,沒有尊嚴,那還真是生不如死啊。
屋子裡的寂靜被一身呻吟聲打破。
席天地立馬往屏風後走去,見綺寧不過是昏迷之中無意識的一聲呢喃,這才停下了匆匆的腳步,氣得又罵了一句「臭小子慣會折騰人」。
藥也很快熬好送過去了,席天地指使了個小廝餵藥,自己就氣呼呼的坐在一旁看。
阮明姿也去看了綺寧,他還在昏迷著,身上又換了一身稍稍寬鬆些的衣裳,躺在錦繡堆成的被褥里,臉色的慘白與殷紅錦被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
臉上那道肉都翻出來的可怖傷口,已經被妥善的處理過,抹了藥包紮了起來。
只是先前看傷口那深度,定然是會留疤破相了,現在這般處理,也就是讓它別發炎化膿罷了。
阮明姿默默的站在那兒,看了會,沒說話,半晌她繞過屏風,坐在外間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阿礁默默的陪著她,也沒有說話。
沒過多久,門外響起了腳步聲,唐師爺推門而入,見著阮明姿就嘆氣。
「你還真沒說錯。」唐師爺道,「那位程家小姐送完了東西,就東拉西扯的說想要見你。還說什麼是代表她五叔來看病人的。」
頓了頓,他又說,「不過你既然說過不想見她,再加上我猜綺寧也不是很想看到程家的人來看他,便讓她走了。」
他又伸著脖子往屏風裡探看了下,「人醒了嗎?」
「還沒有。」阮明姿輕輕搖了搖頭,「…唐師爺,我還有件事想問你。」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