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寧像是難以壓抑痛苦似的,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陰暗的屋子裡,除了綺寧的哽咽聲,再無旁的聲音。
「小二十三其實是個很乖巧的孩子,」綺寧喃喃道,「撿到他那天,他小小的一個,在襁褓裡頭,差點被野狗吃了…我跟小八拼著被野狗咬了好幾口,才把他從野狗嘴下搶了出來。身上雖然被野狗咬去了好些肉,但好歹是留了性命。」
綺寧蒼白的臉上流過兩行淚,聲音是空洞洞的沙啞,「…昨晚他小小的身子慢慢的在我懷裡變涼,我就在想,從前能在野狗嘴下保護他,如今卻沒辦法在人的手下救回他…因為狗一直是狗,人卻未必一直是人。」
「那就是個畜生不如的!」
綺寧聲如泣血,「…今兒突然見著他,我恨不得剝他的皮吃他的肉!」
阮明姿沒有說話,給足了綺寧平復心情的時間。
「眼下我只可惜,沒有多擰幾圈匕首。」綺寧幽幽的恨聲說著,「若還有機會…」
阮明姿打斷了綺寧的話:「那你想過院子裡的那些孩子沒有?」
綺寧愣了愣。
「我知道你一心想為小二十三報仇。」阮明姿其實不願意在這種時候說重話,可綺寧打從見到那個程五爺開始,整個人就不對勁了。
阮明姿不得不說的重一些,「…只要你刺出了那一下,無論程五爺死不死,你幾乎都是必死無疑。你有沒有想過,你死了以後,院子裡那些孩子們,沒了你,沒了生活來源,他們該如何活著?在這寒冬臘月里,抱著那幾個還在襁褓中的小嬰兒,去乞討嗎?」
綺寧身子重重的顫了起來。
阮明姿見綺寧這般,沒有再說下去。
「…眼下該怎麼辦?」綺寧聲音沙啞,聽著有些艱澀,又有些茫然,她微微蜷起身子,「我平時都很注意,客棧掌柜也不知道我是哪裡的,我倒沒什麼。但你們…突然消失,有心人查一查就能查得出來。」
阮明姿嘆了口氣:「說了你不用替我們操心。但你這幾日為著安全起見,也別回小院了,孩子們這幾日的嚼用我會用另一個身份都照顧好,你就在這先湊合著待幾日,養養傷。」
綺寧沒有說話,她艱難的從箱子上直起身子,給阮明姿跪了下去。
阮明姿眉頭一跳,剛要伸手去攙扶,就見著綺寧身子一歪,直接癱倒在了地上。
竟是暈了過去。
阮明姿有些著急,連忙去扶她,但甫一觸手,便覺得入手滾燙的很,竟是發起高熱來。
「真是太胡鬧了。」阮明姿低低聲斥了一句,眼下卻又不敢再讓阿礁冒險帶著綺寧再飛檐走壁一次。
綺寧的命是命,阿礁的命,也是命。
阿礁仿佛看破了阮明姿的糾結,他眼神在昏迷的綺寧身上頓了頓,這才挪開,低聲道:「…先前那個鋪子的大夫,他們似是很熟。我去給那邊拿些退熱的藥。」
阮明姿眼神亮了亮,從懷裡拿出一個錢袋來,遞到阿礁手上:「…阿礁你再幫我買個油燈過來。還有,從那藥鋪那不僅是買退熱藥,還要再買些乾淨的布條,創傷藥…不過我不知道,綺寧是不是受了什麼內傷,方才那人的一掌重的很。」
阿礁沒應聲,走到綺寧身前,半蹲下,手指搭在綺寧手腕上摸了摸脈。
「怎麼樣?」阮明姿小聲問。
「死不了。」阿礁帶著幾分冷漠,淡聲道。
阮明姿對阿礁還是相當信任的,他說死不了,那就定然是死不了。
她鬆了口氣。
阿礁見阮明姿對綺寧那般關心,就覺得胸口隱隱有點悶。
他什麼也沒說,直起身大步往外走。
阮明姿一把拉住阿礁。
阿礁任由阮明姿拉著,回頭看向阮明姿,沒說話,等阮明姿先開口。
阮明姿小聲卻又認真鄭重的囑咐道:「萬事小心,一切以你安全為上。」
阿礁半晌沒說話,許久,才點了下頭:「我知道了。」
他快步推門出去,又將門細心關好。
…
廬陽道城池外,一行由重重侍衛護衛著的車隊在官道上緩緩前行著。
車隊後面,有名年輕人打馬而來,追到隊伍中間那名氣勢不凡的中年人身側,畢恭畢敬的喚了一聲「侯爺」。
中年人便勒了勒韁繩,打了個手勢讓車隊先行,他同那年輕人反而漸漸落在了隊伍最後面。
若阮明姿在這,定能認出,這不正是前些時日,從宜錦縣離開的寧西侯一行人麼?
年輕人正是寧西侯府上的幕僚師爺。他不待寧西侯發問,便主動道:「侯爺,我私下在附近帶人尋訪過了,並無那位殿下的蹤跡。」
他聲音壓的越發低了,「時間拖得越長,怕是那位殿下越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