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安強顧不上旁的,連阮明姿一直不遠不近的綴在身後都沒管。他白著臉,腳步虛浮,憑著印象,跌跌撞撞的往趙婆子住的醫館行去。
這醫館開在魚龍混雜的偏街上,院子不算大。當地的百姓有點頭疼腦熱的小病,多是拿藥回家煎藥熬藥。也有少數來縣城求醫的鄉下人,病情重一些的,便在醫館後頭的小院子裡賃個屋子,也方便前頭坐館的大夫隨時掌握病情。
阮安強匆匆進去的時候,阮老頭正在那跟趙婆子吵架,隔著大半個院子都聽得清楚。
「姑爺都被你氣走了!你還這麼作!」
「啥叫我作?!死老頭子你咋說話的!我是他丈母娘,支使他干點事不應該?!他還敢甩臉子走人,我回去就找鳳丫說說去!」
「你跟我犟有啥用!把姑爺給氣走了,也不想想,後頭看病的錢誰給掏。」
趙婆子的聲音立時慌亂了不少,顯然沒有想到這點,「…啊,不行,老頭子你趕緊的,趕緊把嚴山給追回來啊!」
阮安強匆匆推門而入,神色難看,慌裡慌張,粗聲粗氣道:「爹,娘,咱們得趕緊走。」
半靠在軟墊上的趙婆子一聽這話,眼都瞪圓了,誤會了阮安強的意思,捂著胸膛,顯然氣得不輕:「咋著!你姐夫走了,我就住不得醫館了?!」
阮明姿在屋外的檐下,悠悠然聽著裡頭阮家人吵成一團。
聽著聲音里雖然有點中氣不足,虛弱多喘,但看這跟人爭吵的精神頭,顯然這病最起碼沒有病入膏肓。
阮明姿心下有點遺憾。
真是禍害遺千年啊。
阮安強抹了一把臉,臉上全是他娘激動噴出來的口水,他這會兒也顧不上去計較這個,強行按住趙婆子的肩膀,低聲吼,「娘,你知道啥啊!我剛才去牢房那想給老三打點一下關係,結果人家根本不收!」
趙婆子一聽這個,那雙刻薄的吊梢三白眼都豎了起來,「是不是帶的銀子不夠?!」她咬了咬牙,「老頭子,你再給老二拿一點銀子!」
阮安強又急又惱。
他娘果然最偏心老三,眼下老三鐵定是廢人一個了,竟然還往他身上砸銀子!
「娘!你知道啥!」阮安強陰沉的吼出了聲,「我使了老些銀子才從獄卒口裡問出來,老三不知咋的得罪了縣太爺,縣太爺不許任何人去探視他!」
趙婆子乍然一聽,原本就喘不上氣的胸口更悶了。她拽著胸口前的衣裳,嘴唇發紫臉色發青,胸膛劇烈起伏著:「不…怎麼會…」
阮老頭聽得阮安貴得罪了縣太爺,也是渾身冰涼。在他們心裡,縣太爺就是頂頂厲害的大官了。
老三怎麼得罪的縣太爺?!
阮老頭都顧不上趙婆子發病,聲音打著顫,難以置信的問,「老三咋,咋惹會到縣太爺的?」
阮安強帶著點爹娘都偏寵老二的憤恨不甘,瓮聲瓮氣,「誰知道!老三平日裡就遊手好閒偷雞摸狗的,保不齊是先前就在衙門裡落了案底。這次又得罪了縣太爺,人家多大的官,抬抬手就能把咱一家子都關進去!老三這是想害死咱們一家子!」
阮老頭說不出話來,手跟腳都在打顫。
趙婆子這會兒已經喘不上氣了,喉嚨「咕嚕咕嚕」的響著痰卡在嗓子眼裡的聲音,整張臉是青的,嘴唇卻是紫的。
她拼命在床上掙扎著,渾身如若癲癇,從床上直接摔到地上來,嘴角甚至都滲出了些許的白沫。
阮安強這下才有些慌了,「我去喊大夫!爹你看著我娘!」
匆匆跑出去了。
屋子裡一片兵荒馬亂的,竟沒人發現屋檐下聽壁角的阮明姿。
大夫拎著藥箱匆匆過來,一把脈就黑了臉:「都說了要讓病人靜心養病,怎麼還出現這麼大的情緒波動!」他搖著頭,拿出銀針來,讓阮安強跟阮老頭按著,他好施針。
然而哪怕這樣,施完針之後,大夫的臉色依舊不怎麼好看,搖著頭:「能恢復成啥樣只能聽天由命了。」
他往一旁去,提筆開了藥方。阮老頭臉色沉沉的下了決定,開口道:「大夫,家裡離不得人,我們能家去服藥嗎?」
大夫詫異的看了一眼,擰著眉頭:「最好是在這,好好調養一下。回去的話,原本就不能保證恢復成什麼樣子…不過你們要是想好了,執意回去,我就把藥給你們開好,你們拿回去,每日早晚各一服,三碗水煎成一碗。過些日子若有時間,再來複查一下。」
大夫看慣了生生死死,對於病人家屬的一些要求,倒是很看得開。
阮老頭連連點頭。
眼下知道了他家老三開罪了縣太爺,哪裡還敢再在縣城停留!
又是一陣兵荒馬亂,阮明姿避在一旁不打眼的地方,冷眼看戲,看的直想吹口哨。
阮安強跟阮老頭租了輛板車,板車上鋪了層稻草,把施針過後稍好些的趙婆子給搬到了板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