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清念也不鬆口,只抬眼瞧向岑貴妃,笑眸漾光,同她無聲博弈。
彼此心思雖都昭然若揭,但此刻誰先張口尋援,誰便落了下乘。
青皇觀十載光陰,常清念尚且都能隱忍過來。說到底,岑貴妃才是更等不及的那個。
「你想做什麼,本宮都助你便是。」
岑貴妃咽不下這口惡氣,又找補道:
「只是你也得堪用。」
常清念微哂,從善如流地應道:
「這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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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帝輦照舊往鳳儀宮而去。
宮道上,十六名藍衣內侍抬著朱漆步輦穩穩經過。御前總管崔福走在前頭拊掌,提醒眾人迴避聖駕。
留意到盡頭處一道芙蓉玄冠、素采雲帔的身影,周玹微眯雙眼,未曾多想便虛並起雙指,慵慢輕抬,命崔福停轎。
步下轎輦時,金暉流動染就衣擺,映得襟前銀織團熠熠生輝。
周玹負手而立,好似閒閒地打量著遠處翹角飛檐,實則是刻意在原地等了會兒常清念。
常清念遠遠瞧見皇帝,平靜得近乎死寂的眸子裡,登時如溶溶春水般活泛起來。
天邊玉輪尚未現出真貌,常清念眼中,卻已暗自浸著一彎孤清高懸的上弦月。
常清念原本不疾不徐的步伐,也不自覺加快了幾分,羽紗裙袂悄然翩躚。
來到周玹面前,常清念蹲身行禮道:
「臣女拜見陛下。」
左右宮道上皆已肅清,周玹聽憑當下心意,略微俯身,親手扶起常清念。
修長手指不輕不重地托在女子腕間,隔著層薄薄衣料,隱約透來的溫熱令人剎那失神,微微恍惚。
「下回慢慢走過來便是,不必著急。」
周玹信手替常清念將飄拂在身前的冠紗捋順,雖刻意收斂著,溫淡聲音中仍透著幾分上位者與生俱來的壓迫感。
常清念呼吸滯緩,錯開眼,偶然瞥見朱紅牆根兒底下,仿佛濺著幾枚雪點子。
定睛瞧去,原是一陣東風拂落幾瓣微薄梔子,從蛛絲網穿結的縫隙間墜落,沾染了數仞尊崇宮牆。
想來是這韶光淑氣,委實溫柔醉人,常清念雙眸中陡然含起盈盈粉淚,顫聲剖白道:
「自別後遐思遙念,再相見驟難自持,望您莫怪。」
不等周玹探手去替她拭淚,常清念已然穩住心緒,終是珍珠未垂,只化作眼底潮潤。
周玹手指微微一僵,旋即若無其事地收回手,頷首略作安撫。
見常清念跟過來,周玹緩步同她朝鳳儀宮走去,似是怕驚著女子,語氣愈發溫柔:
「適才去哪兒了?」
常清念偷偷抬眸看著周玹側臉,輕聲回答:
「回陛下的話,臣女去貴妃宮裡送了經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