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真正體會到她死去的事實後,謝扶蘇沉浸其中難以自拔,沒人能明白他與仙瑤獨特的感情,他座下四個弟子,厲微瀾和葉清澄是男子,從小就不曾嬌慣過,素來是放任自流。
白雪惜是後來的,上山時都成年了,他身為師尊也不好多親近。
唯有仙瑤不同。
她三四歲時已在他膝下,他從未養過小女孩,為免她和兩個師兄相處不便,受了委屈,便親自帶在身邊,就在他的玉宵宮裡同吃同住。
大部分時間都是仙瑤自己吃,謝扶蘇陪著。
他早就辟穀了,除非被仙瑤逼著吃一點,輕易不會動口。
他至今記得初次接觸心劍心法時,小女孩跪在試劍石旁邊朝他揚起臉,笑著說:「師尊,我一定會修成心劍,讓這試劍石首行上也刻下您的教化之功。」
蜀山的試劍石上書寫了歷代先輩的功績,謝扶蘇那時剛升任掌門不久,還未曾留下什麼痕跡,仙瑤看過之後便決定要為師尊爭光。
謝扶蘇笑著笑著突然哽咽起來,他修煉幾百年,以為自己早就七情淡薄,不會因為什麼事難過至此了,從未想到自己還會有如此失態的時刻。
所幸這裡沒有別人看見。
謝扶蘇站起身來,衣袂掃開滿地書卷,他來到一面魂鏡之前,既然想到了心頭血的聯繫,也就想到了一種嘗試和仙瑤建立連接的方式。
他手按在心口,強壓心脈,試圖用這種逆天而為的方式感知仙瑤的心血所在之處。
只要有一絲線索,他就能立刻找到她。
比任何人都更快地找到她。
長安宮內,仙瑤四肢血液驟凝,四肢因此焦黑。
她這次很快恢復了意識,沈驚塵一直在她身邊,她知道自己可以完全依賴他,他絕對有法子救自己,可她很清楚,人得靠自己。
一次兩次也許沒什麼,時間久了便是血親都會疲憊,遑論萍水相逢的兩人。
上次她身體不好,傷勢太重,沒法子與這種召喚抗衡,這次不一樣了。
她已經恢復了一些狀態,也學到了很多。
冰冷蒼白的手按在沈驚塵手上,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醒著,凜冽的雙眸望向她,看見她虛弱卻堅定的眼神。
沈驚塵手一頓,慢慢鬆開她,讓她自己站起來。
「沈先生已經幫了我很多。」仙瑤音色沙啞,卻極其堅定,「有些事情,得我自己來做一個了斷。」
了斷。
沈驚塵捕捉到這個詞,也明白她想徹底拋卻前塵。
他沒說話,安靜地退出很遠,仙瑤跟著他走了幾步,離開了纖塵不染的寒玉橋,笑著說了句:「別把那裡弄髒了。」
她一會的狀況恐怕不會太好,寒玉橋乾淨清透,別被她的血弄髒了。
沈驚塵擰眉望著她倒在橋下,身旁便是魔界特有的浮沉樹。
浮沉樹三年一開花,此刻正是開花的時候。
雪色花瓣好像梨花,被瘴氣剝落後簌簌落在她身上,幾乎將她掩埋其中。
沈驚塵手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出手幫忙。
需要的話她會說。
沒說那就是不需要。
仙瑤以為他已經走了,她血液僵凝的四肢不斷痙攣,若不儘快止住這種強召,雙手雙腳都得斷裂。
心臟疼得她發抖,她努力感知了一下,唇瓣溢出含糊不清的兩個字:「師尊……」
原來是他啊。是心頭血,是他在找她。
這樣的方式或許能找到她,可他想沒想過這樣做了,她是否還能安好?
是不是只要找到她,哪怕胳膊腿不全也無所謂?
找她回去做什麼呢?
算算劇情,如果天書話本裡面寫得都沒錯,母親應該已經去過蜀山。
是因母親大鬧蜀山,所以來問罪她,叫她活著就去受罪,死了那就鞭屍?
她的污名遠揚九洲,十幾年過去了,少時許諾要在試劍石上為他爭光的她,終究是做不到也不想做了。
師徒一場,十餘年的恩情,她死過一次,便算是償還乾淨了吧。
若還是不夠,那就以這心頭血為祭,叫他徹底安心了斷。
也是時候試試這幾日她學到的東西了。
焦黑的指骨一點點扣入身下泥土,仙瑤緩緩睜大眼睛,疼到極
致非但不哭喊,還笑出了聲來。
沈驚塵站在遠處聽著這笑聲,竟在一片雪色花瓣里看見仙瑤丹田微光流轉。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