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看著白雪惜滿臉擔憂望著楚千度的神情,謝扶蘇很難不想到仙瑤。
已經死了的仙瑤。
屬於仙瑤的魂燈早被他從弟子手中拿來,此刻正黯淡無光地躺在他懷中。
他抱著她的魂燈,仿佛就像抱著她的人一樣,無端想起十幾年前她初入宗門時的樣子。
那時她還是個孩童,因為天生劍骨被他領入宗門,梳著雙髻,懵懵懂懂地看著周圍,緊緊抓著他的手。
他溫聲告訴她別害怕,以後這裡就是她的家。
她笑起來,露出缺了齒的門牙,又傻又惹人喜愛。
連素來不苟言笑的謝扶蘇也被她的笑容感染,輕輕笑了起來。
她那時怎麼說的呢?
她說:「好,師父,以後這裡就是我的家!」
謝扶蘇忽然眼前發黑,腳步不穩,險些站不住。
他明明沒看到仙瑤死時的模樣,卻好像在短短几個月裡,已經看過無數次她失望乃至絕望的眼神。
他是什麼時候起看過她這麼多次沒落的背影?
她一次次在他面前轉身離開,身影瘦削嬌小,看起來那麼脆弱。
所以,她死的時候,也是這樣失望、絕望、無望嗎?
謝扶蘇眼睛發紅,他陷入自己的想像之中,好像聽到了少時仙瑤哭泣的聲音,稚嫩又可憐。
懷中魂燈被人搶走的時候,他才猛地回過神來,凜冽地抬眸望去,對上楚千度冷冰冰的眼睛。
他不知何時醒來的,一語不發地站在那兒,誰都不理,只要仙瑤的魂燈。
謝扶蘇手一松,魂燈便到了楚千度手中,他空著的手緊緊攥拳,想要奪回,又因身份而無法逾越。
厲微瀾靜靜看著這一幕,他將一切從頭到尾看得很清楚,他看見楚千度突然睜開眼,無視在場所有人,直奔仙瑤熄滅的魂燈,白雪惜幾次要與他說話,關心他的身體,都被他忽略。
他忽然想起早先蜀山就有關於這二人的傳聞,說是白雪惜極得師祖欣賞,身懷諸多師祖贈予的法器。
一向嫉妒她的金仙瑤得知後,想方設法地干涉他們,也想博得師祖青睞。
起初厲微瀾以為是謠言,為平息風波,特地調查了一下。
調查後他發現,事情不算謠言,白雪惜常去後山,與師祖對飲下棋,相談甚歡。
仙瑤確實也常去後山,大多時候是幫師祖打理藥田,煎藥熬藥,做完就走。
他發現後立刻尋到仙瑤,本想勒令她不准再為了爭風吃醋往師祖那裡跑,可看著她的臉,還是心軟想要為她保留一絲顏面。
最後他只說要她自重,修士雖不如凡人那樣在意名節,但名聲太難聽對她也沒好處。
他至今還記得仙瑤那時錯愕震驚的神色,她顫抖著問他要她自重些什麼?她到底又做了什麼讓他說出這麼重的話來?
那時厲微瀾以為她還在強撐,仍不願認錯反悔,一氣之下轉身就走,兩人之間連個解釋都沒有。
現在回憶起來,突然覺得疑點重重。
厲微瀾顧不得現場緊張壓抑的氣氛,上前一步道:「師祖,弟子有句話想問。」
楚千度看都沒看他一眼,雙眼始終定在仙瑤的魂燈上,極認真地確定魂燈真假。
他沒答應,但也沒拒絕,厲微瀾便直接問了:「之前蜀山內部有些風言風語,說您與雪惜和仙瑤都有相交,此話當真嗎?」
白雪惜的是可以確定的,那仙瑤呢?
仙瑤真是為了和白雪惜爭口氣,才冒然來打擾師祖的嗎?
仙瑤被他責備之後迷茫無措的神情實在太刺目,厲微瀾只要回憶起來胸口就酸得發苦。
提到仙瑤,楚千度終於有了些反應。
他在白雪惜微微變化的神色下稍稍轉眸過來,不知想起了什麼,神色落寞,音色很輕道:「……她還不知道我的身份。」
這話里的「她」說的當然不是白雪惜,她就在現場。
這話只能是誰仙瑤。
所以仙瑤根本不知道師祖的真實身份。
她去後山煎藥熬藥,照顧師祖,都只是出於對同門善心。
她根本沒有爭風吃醋胡亂作為。
照師祖那未盡之意,還有白雪惜的神色變化,仙瑤和她誰先誰後都有待商榷。
也是,仙瑤估計都沒聽到過那些風言風語,所以才會在被他責備的時候滿臉茫然。
她總是忙忙碌碌,別人也不敢碎嘴到她眼皮子底下去,若非厲微瀾神識遍布蜀山,也不會那麼快發現這些傳聞,並制止他們再非議下去。
厲微瀾周身氣息一凜,冷冽的眼神定在白雪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