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
半邊鏡潭,白衣紫衣黑衣紅衣青衣鬥成一片,鐵扇鐵掌飛鏢長刀短劍火星四濺,叫人光看就看得目不暇接,眼花繚亂。
秦天縱強迫自己靜氣凝神,卻驀然聽得「啪嚓」一聲脆響,從遠處傳來。
是小廟的方向。
那盞燈碎了?
秦天縱朝那處望去,卻只見面如死灰的季菀,姍姍去遲的季月槐,還有——
黃雀在後的崔無煥。
其實崔無煥並不知道季月槐要去作甚,但他清楚,秦天縱此時已占上風,要想扭轉局勢,勢必得控制住他在意之人。
金錢鏢於指間轉出,崔無煥悄無聲息地閃身貼近,將鋒利的鏢身貼在季月槐的脖頸,低聲威脅道:
「想活命就別動。」
季月槐渾身一僵,他反手欲還擊,咽喉處冰冷的觸感讓他頓住了。
一日遇兩遭柳暗花明,白道微簡直要笑出聲來,他「啪」的合上扇子,悠哉對秦天縱道:
「秦莊主,還請放下屠刀……」
面前就是黑洞洞的燈坑,他被金楓谷弟子重新綁住,手被捆的嚴嚴實實,嘴巴也被塞住,說不出話,也動彈不得。
但,萬幸眼睛沒有被蒙住。
季月槐朝著秦天縱眨了眨眼,眼神很溫柔地與他對視了數秒,然後——
「季真人!!」
「前輩!」
白道微的話被萬千霜與李巽風的呼喊掩蓋,就連崔無煥都被驚到了,下意識伸手想去撈,但是撈了個空。
秦天縱靜靜立於原地,與周遭的兵荒馬亂格格不入。
太熟悉了。
半夜失眠時,偷偷溜出去買梅子酒;無聊冗長的家宴上,去集市買八卦鎖帶給自己解悶;自己練功受傷時,急匆匆地去藥斗子翻找膏藥……
放心,我去去就回。
秦天縱懂季月槐的意思。
他也知道,季月槐不捨得再讓自己傷心了。
秦天縱不再有所顧忌,他闔上雙目,丹田的靈氣如潮湧浪奔般灌入,嗡鳴的金色氣旋於刀身環繞。
他緩緩睜開眼。
季月槐齜牙咧嘴地揉著震得發麻的胳膊肘,剛歪歪斜斜地跪坐起身,就又被天女散花般落下的碎片砸了個眼冒金星。
季月槐用袖子遮住臉,左躲右躲了一會兒,終於等碎片都落完了,坑底回歸寂靜。
他扯出嘴裡的破布。
「哈哈哈……好痛。」
痛是真的痛,但高興也是真的高興。
季月槐顛了顛手裡已破破爛爛的捆繩,唇角揚起狡黠的弧度。
崔無煥真是夠大手筆的。
這不是一般的捆繩,而是被靈力洗滌過的上乘貨,價值千金。方才手腕被縛住的剎那,他便知曉自己撿著了天大的便宜。
往後仰的那一瞬,季月槐食指尖輕點捆繩,絲絲縷縷的靈力涓流而入,在繩結處遊走。他使了些巧勁,繩結便有了靈性般自解開來。
接著,季月槐猛地一揮手,將捆繩抽向黑不見底的燈坑,他則是借著這股反衝之力凌空翻身,才免於七竅流血昏迷不醒的下場。
坐在地上又緩了緩神,季月槐才勉強看清自己所處的境地。
什麼都沒有,就是堆積如山的青玉碎片,還有同樣堆積如山的——
怨氣。
季月槐腰間的鈴鐺大動,聲音又急促又刺耳,逼得他不得不用手捂住,以免自己被弄到耳鳴。
黏膩濕熱的液體從指間滑落,季月槐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是滿手的劃傷。
不過,怨氣重也是應該的,飽受矇騙的魂魄被摔得分崩離析,又被鎮壓在這暗無天日的地底多年,怎能不心生怨恨呢?
怪不得白道微不敢自己處理,都要吩咐下人,肯定是怕被這滔天的怨氣反噬。
但,季月槐不怕。
大家都是同路人。
他靜下心來,感受著周身呼嘯成風的陰冷怨念。
果然,沒過多久,季月槐就發現了,這些怨氣雖重,但絲毫沒有要侵害自己的意思,反而包裹著他的身體,盤旋著想要往上走,掙扎著想要出去。
季月槐摸了摸腳下的碎片,他輕聲說:「馬上。」
馬上就好。
嗯?
季月槐的腦中忽然浮現出模模糊糊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