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槐藏在袖子裡的指尖微微顫抖,他祈求般抬起眼眸,偷偷看了秦天縱一眼,想,不要騙我。
別人騙我無所謂,你不要騙我。
求求你。
「好。」
秦天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好?
季月槐嚇了一跳,他還以為自己不知不覺間把心裡話講出來了。
「走吧。」秦天縱攬過他的肩膀,壓低聲音道,「侍衛們背過身了。」
季月槐垂下眼睫,愣愣地「哦」了一聲,心裡說不出來的失落。
想什麼呢?他奚落自己。
萬幸,季月槐那顆懸在萬丈高崖上、惶惶不安的心,最後還是安全落地了。
秦天縱沒有騙自己。
是秦天珩。
他向所有人撒了一個彌天大謊。
驀然間,一張難以忘卻的蒼老的臉,從季月槐的記憶深處猛地浮現,讓他呼吸又急促起來。
深陷的眼窩,雜草般耷拉下的白眉,乾涸河床似遍布開裂的皺紋,還有那渾濁的眼珠里,燃燒到只剩餘燼的絕望神光。
「嗬——」
季月槐瞬間驚醒,他猛然坐起身,又「吧唧」一下被秦天縱的手臂給壓回床榻。
只見秦司首酣睡在他身側,胳膊像鐵築似的,橫亘在季月槐的腰間。
秦天縱閉著眼,悶聲問他:「去哪?」
季月槐哭笑不得,他以仰面朝天的姿勢回答道:「睡不著,想散會兒步。」
「我陪你。」
於是,片刻後。
二人散步至錦鯉池邊駐足。
今夜月光亮堂堂的,溫柔地照亮了浮動的粼粼水波,以及水波里遨遊的錦鯉們。
「你看,這條肥嘟嘟的。」
季月槐扔下幾粒魚食,笑著指向其中一條銀紅的:「真喜人。」
秦天縱掃了眼,評價道:「確實肥。」
「那條就苗條多了,游起來也靈活些。」
「……嗯,很靈活。」
「哎,角落裡還有條純金的,都說這是祥瑞之兆。」
「……嗯。」
回答越來越慢了。季月槐有些詫異地回首,只見秦天縱抱臂趴在石欄杆邊,闔上了眼帘,歪著腦袋補眠中。
差點忘了,他公務繁忙,肯定是剛睡下不久,就這樣被自己叫起來,肯定困得不行。
季月槐心軟軟的,他湊近秦天縱,略帶歉意道:「困了是不是?走,我們回去睡吧。」
秦天縱搖了搖頭,從臂彎里側頭,眼神從下往上的看向季月槐,帶著倦意很重的鼻音道:「不回。」
頓了頓,他繼續說:「我要陪你。」
季月槐有點羞赧,他盯住那條金色的錦鯉,目光跟隨它穿梭於浮萍間。
見季月槐不回應,秦天縱頓覺不爽,直接了當地發問:「不要我陪嗎?」
季月槐睫毛顫了顫,心知避無可避,便老老實實地回答。
「……要。」
秦天縱聞言,滿意地挑挑眉,埋下頭繼續補眠。
良久,耳邊傳來季月槐的輕嘆。
「今天月亮真圓。」
秦天縱睜開眼,只見季月槐正仰頭遠眺月亮,杏眼裡盛滿溶溶月色,如瀑白髮散著淡淡的朦朧銀輝。
像深林里剛修成人形的精怪。
秦天縱無端地想,若季月槐是精怪化成的,就是某種花草變的,而且是很香的那種,
「你看呀。」季月槐指了指夜空。
秦天縱慢騰騰地挪開眼,看向月亮。
嗯?
缺了小半塊。
這也叫圓嗎,秦天縱有點疑惑。
正欲收回目光,秦天縱的臉頰卻忽的傳來柔軟的觸感,還有些微水潤,就好像——
被親了一口。
「咚」的一聲,魚食袋從秦天縱手裡滑落,直直地掉進池子裡,錦鯉們一擁而上,快活地爭搶起來。
第38章
秦天縱的側臉輪廓起伏有致, 薄薄一層皮肉覆在稜角分明的下頜,鼻骨如刀脊般挺直,眼角微微下壓, 冷淡矜傲的氣質顯露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