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在亭子旁的小溪里抬上來塊濕漉漉的,躡手躡腳地就想往裡放。
「哎呦!」
只聽啪的一聲,小胖的手腕子痛到發麻,他慘叫一聲,石頭重重落地,恰巧就砸到了自己腳上。
他痛的在地上打滾,邊滾邊喊:「哪個膽大包天的敢打我?我讓我爹……」
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小胖面露驚恐:
「三,三少爺?」
季月槐也聽見聲響,連忙轉身,卻只見沉默著打滾的小胖,還有聞聲趕來的大管事,還有——
站在八角亭里,眼神冷冰冰的男孩兒。
男孩的年紀與自己相仿,氣質斐然,手握一把黑漆漆的木刀。
小胖見自己爹來了,像有靠山似的,一骨碌爬起來,極小聲地躲在爹後面嘀嘀咕咕:「爹不疼娘不愛,還練了本廢刀法,有什麼可得意的……」
大管事聽自家孽子如此口出狂言,啪地一巴掌拍在兒子的後腦勺,厲聲斥責:「你這不孝子,成天惹事生非,還不快跟三少爺賠不是?!」
「三少爺,您千萬別跟——欸?」
八角亭里空蕩蕩的,三少爺早就走了。
大管事悻悻然不吱聲了,擰著兒子的耳朵就往回拎,恨鐵不成鋼道:「祖宗,你想害死你爹是不是,禁足一個月再說,再抄十篇道德經,晚上的雞湯也別喝了啃點饅頭得了……」
季月槐全程被當空氣忽略,也不惱,只是認真地看著三少爺離開的背影,心想,這也是個好人。
來雁翎山莊這麼多天,季月槐第一次產生了想親近某人的想法。
事實上,季月槐一直在刻意不和山莊裡的眾人產生交集,因為他來這兒,並不真的是為了謀口飯吃的,而且,他是不會呆在這裡一輩子的,總有一天會離開。
他那天鑽到人群里去看招收弟子,其實是想提前打探打探,等過幾年自己長高了,就也去參加選拔,被許婆婆給看中,完全是意外之喜。
*
半月後,季月槐在藥堂打下手時,無意中聽見了前來取藥的小弟子們在竊竊私語,說是三少爺頂撞老莊主,被罰跪祠堂了。
於是,當晚。
季月槐背著鼓鼓囊囊的包裹,隱蔽地站在樹梢,遠眺觀察著祠堂門口:只有大門口站著兩個神色疲倦的侍衛,其他幾處的早已退下。
下一秒,他腳尖輕點,借力躍起,翻過宗祠的院牆,輕盈地落在屋頂青瓦上,伸出手悄悄推開了檻窗。
霎時間,素淨的月光流淌進了屋子裡,照亮了幽靜昏暗的祠堂。
三少爺靜靜地跪在牌位前,背脊挺得筆直。
就自己一個人在這,還跪得直挺挺的,太實誠了吧。
季月槐在心裡默默揶揄他。
儘管開窗聲音很輕,但三少爺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猛地抬頭看向檻窗,一手按在了腰側的長刀上。
「什麼人?」
少年稚嫩的嗓音中帶著隱隱的沙啞和疲憊,他跪在祠堂,已經好幾個時辰滴水未進。
「是我。」
季月槐低下頭,笑盈盈地看著三少爺。
夜心裡,涼風驟起,他月白色的髮帶被吹的飄飄悠悠,纏繞住了幾綹長發,空氣里隱隱約約瀰漫著潮濕的露水清香。
垂下握在刀把上的手,三少爺沒說話,只是繼續盯著季月槐。
季月槐被他這麼直勾勾地盯著,略微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上次之事,多謝三少爺出手相救。」
三少爺微微挑了挑眉毛:「舉手之勞。」
看著他邊跪著,邊一本正經地回答自己,季月槐心裡莫名地覺得有趣,但旋即又想起有正事要做,於是輕輕一躍,落在了他跟前。
三少爺有些驚訝地抬眼,只見季月槐取下了背著的包裹,朝他溫柔地笑了笑。
「給你帶了些吃食,」季月槐蹲在地上攤開包裹,一樣樣介紹著。
「桂花糕、炊餅還有荷花酥。」最後他還掏出了個沉甸甸的水壺,笑眯眯地看向對方:「想著你大概口渴了,就打了些井水。」
近距離一看,三少爺真是生的很俊,只是眼睛黑沉沉的,面上沒什麼表情,看季月槐望過來,眼神不閃也不躲,只是靜靜地和他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