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槐無奈轉身,正欲安撫驚恐的眾人,身下卻幽幽飄來聲音:「我,我沒死......沒死呢。」
「還活著,還活著......」少年面無血色,繼續斷斷續續地道:「不是鬼——」話沒講完,就頭一歪,又暈了過去。
知曉此人並非什麼邪魔歪道後,眾人也放心下來。幾位熱心腸的鄰里鄉親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議論開:
「這孩子看著年紀不大,怎得遭這老罪,爹媽得心疼壞了......」
「你還別說,長得怪標緻,恐怕是個富貴人家的小公子,看他穿的料子,金貴著呢!」
「八九不離十!細皮嫩肉的,恐怕沒怎麼吃過苦頭。」
吳嬸則咬牙切齒地擰著兒子的耳朵,恨鐵不成鋼道:「沒出息的,要你有個啥用,整天咋咋呼呼,丟人不丟人?!」
一旁的李大爺勸道:「哎呦,孩子平平安安的就萬幸了,要什麼大出息呢。」
吳嬸斜眼瞪他:「哎哎哎,說話客氣點兒,你家孩子才沒大出息呢!」
「......」
將少年安置好後,已是酉時。季月槐送走了熱心腸的村民們,熱熱鬧鬧的屋子一下變得冷清起來。
「醒了?」季月槐合上門後彎彎嘴角,溫聲道:「人都走了,坐起來歇歇吧。」
那少年呆呆地撐起手臂坐直,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季月槐。
季月槐懶得繞彎子,笑著挑挑眉:「青雲峰的弟子?」
那少年卻沒直接回答,而是驚喜地瞪大雙眼,滿臉不可置信的驚訝。
「又是您救了我!」他愣了片刻,旋即大喜過望:「真是不知如何報答您是好!」
「在下青雲峰宗主首席弟子李巽風。」少年利落抱拳行禮:「晚輩見過訣懷散人。」
季月槐心裡咯噔一聲,仔細端詳起這張青澀的明朗面孔,卻越看越熟悉。
完了。
都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季月槐也這麼想,他一直認為保全自身才是上上之策,所以對外並不告知真名,而是自稱為「訣懷散人」。
不僅如此,平日週遊四方鎮邪除惡時,他總是頭帶竹編斗笠,繫著面紗,緘默不言,一副世外高人的做派。
但,與其說他救了李巽風,倒不如說是順路搭把手。
季月槐努力回憶了會,只依稀記得那是在碧波嶺,他剛剛清剿完山賊,準備回程時,卻在榕樹下發現了個滿地打滾的少年,旁邊的火堆上還架著只烤得半生不熟的兔腿。
生肉沒烤熟,吃壞肚子了。
於是季月槐順手往那少年嘴裡塞了些使君子,就準備飄飄然離去了。
沒想到那少年,固執地拽著他的腿,聲音虛弱地問他姓甚名誰,說是要報答他,季月槐被少年纏得沒辦法,只能又好氣又好笑地告訴他。
「訣懷散人。」
季月槐頓時有些頭痛。他雖心中翻江倒海,但面上仍是春風和煦:「舉手之勞罷了,不必介懷。不過,我瞧著李公子此次傷得不輕,可是遇見什麼麻煩事兒了?」
李巽風到底是少年心性,話匣子一下打開了似的,嘰嘰喳喳地就跟他事無巨細地傾訴起來。
李巽風出生武俠世家,爹爹是鼎鼎大名的「撥雲掌」李間陽,即青雲峰的掌門。身世如此顯赫的他自幼養尊處優,去哪兒都是一大群家僕與護衛前呼後擁。
而這恰恰就是他最煩惱的地方。
李巽風苦著臉哭訴道:「離家之前,我真心以為自己在同輩中無敵手,再不濟也是拔尖的,哪兒能想到,我竟連雞尾都算不上!」
他捂住臉,無力道:quot此行路途漫漫,我某日夜宿山林野廟,恰巧撞上幾個劫人錢財的山賊,我想都沒想就出手相助,結果......結果,那些山賊厲害的不得了,而且看起來不怕死,我被嚇壞了,差點連小命都沒保住!後來拼盡全力擊敗他們,自己卻也身受重傷。quot
季月槐看他這樣子有些哭笑不得,起身倒了盞薑湯遞給他:「萬幸李公子現在已無大礙。來,喝點薑湯暖暖身子。」
李巽風咕嘟咕嘟喝了半盞,擦擦嘴繼續劈里啪啦地倒苦水。
「現在看來,平日裡爹娘太疼我,生怕我哪裡摔著碰著,姐姐跟我切磋更是手下留情,若不是此次出逃,我恐怕這輩子感受不到刀刀見血的拼殺......難不成,難不成我就是傳說中的二世祖?」
季月槐安慰他:「刀尖舔血的日子劫匪們過慣了,他們與你交手時可不會心慈手軟,必定是往死里斗。更何況,人初入江湖,涉世未深,難免要吃虧的,不必太傷懷。」
不過,為什麼出逃呢?看著也不像是與家人鬧矛盾了。季月槐忍不住思索著,餘光卻瞥見李巽風一臉「問我問我」的表情。
季月槐忍俊不禁,但還是從善如流地問這小孩:「你就這麼跑出來,家裡人不擔心麼?」
「我給爹爹娘娘留了信的。」李巽風有些自得地拍拍胸脯:「我在信里同他們講,等我成了大俠後,就揚眉吐氣地回青雲峰!」
「而且......」他聲音小了些,支支吾吾道:「只有成了大俠,才,才能堂堂正正地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