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謝謝你們。」 江童眼睫微微顫。
看,新認識的朋友在關心,大家都很善良。
「跟我們客氣什麼。」
「就是就是。」
這個話題結束,三個人都不再說話,宿舍本來是安靜的。
她盡力調整回情緒,可那些碎語此刻還是會不停浮現出來。
「為什麼啞巴不去殘疾人學校,我才不要和啞巴做同桌。」
「她智力也有問題吧,爸爸說不能跟傻子玩,不然我也會變傻的。」
一次又一次的推搡。
「啊啊啊!離我遠點,怪胎。」
「弱智兒。」
她兩隻手捂緊耳朵,卻還是能聽到。
身體就像墜進冰冷的深海里,肆意擠壓撕扯,沒有出口永無止境。
胸腔也仿佛被灌滿了,像要衝沒每一個肺泡,鑽心的疼。
這一刻只有一個想法,家。
她跑了出去,被晚秋的風撞了個滿懷。
寒冷讓她鎮定下來,打了輛計程車。
車子停在門口,走下來看見方知舟的摩托在路邊,有段時間沒見到了。
她仰起頭看了眼天台,然後拉開門沒有回自己房間,一路走上去。
如她所料方知舟在那。
這幾天溫度都不高,可他卻把夾克脫在一邊,只穿一件黑T。
聽見腳步聲,他回過頭,看清是誰後,低下頭把剛著沒多久的煙摁進菸灰缸,又抬手撩了幾下讓煙霧散開。
「要不等會過來,味兒大。」他把菸灰缸挪遠。
江童看到裡面塞了不少菸頭,走過去坐在旁邊。
「哥哥,我想陪陪你。」
她只是覺得現在,方知舟比自己更需要陪伴。
他不願意說,那她就不問,陪著就好。
「怎麼回來了?」他嗓音有些沉。
只是幾小時不見,聽起來比剛才要疲憊很多。
「可能跟你有心靈感應吧。」
方知舟哼笑一下,揉了揉她的發頂。
「小孩懂挺多。」
江童頓了下,淡淡的笑。
看吧,他只把你當小孩子。
之後兩人相繼無言,就那樣看向前方天際。
尖銳的留言,因為有他在,而全都消散不見。
遠方朦朧的雲層將將要籠罩住落日,夕陽餘暉瀰漫成油彩。
空氣中隱隱散發出潮濕的味道,今夜應該會有一場雨。
「好像又回到了小的時候。」江童低聲囁嚅。
方知舟聽到了,淡漠的眉眼浮現出笑意。
應該是來方知舟家的第二年,他放學回來照例去她房間看她。
小姑娘還是縮成小小一團坐在床腳,只露出兩隻眼睛忽閃著,他朝她笑,坐在鋼琴前按下琴鍵。
曲音悠揚,緩緩入耳,江童聽著聽著從膝間抬起了頭。
可是這曲子結束的太快,她還沒有聽夠。
眼前的少年沒有要多彈一曲的意思,站起來整理好衣服,笑著說。
「童童,哥哥走了。」
哥哥。
她張張嘴,想讓他別走,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眼看他就要走出門了,江童用力做了又一次嘗試。
「舟舟哥哥。」
因為太久沒說話,她的聲音十分細微。
方知舟按在門把上的手停住,以為自己聽錯了,回過身來,江童正在看自己,她的眼睛似乎可以說話。
他確定沒有聽錯。
折返回去蹲在她的床邊,小姑娘視線一路跟著沒從他身上離開過,現在正垂眸看著。
「你想說什麼。」
江童不語,眨了幾下眼。
「想……」他轉身看一眼身後的門,「想出去看看麼?」
江童瞥了瞥鋼琴,又看看方知舟,他眼裡有期待和驚喜。
她點點頭。
方知舟向她伸出手,江童不懂是什麼意思,也學著伸出手放在他手上。
他的手要大一些,很溫暖,握住了她的,牽著往前拉了一下搭在自己肩上,另一隻手去托她的腰,把她抱了起來。
她太過瘦小,一臂攬住,就能將她半護進懷裡。
他們推門走出去,方父方母正巧也剛進家門,看見江童不抗拒和人接觸,高興壞了,圍著說了好多話。
江童不記得了,但是知道他們真的很開心,真的把自己當做家人。
方知舟說要帶她去天台看看,剛下過雨,可以看到彩虹。
雨後草香和濕氣混在一起,很清爽。
江童覺得還不錯,好像不僅僅只有那間屋子能讓她安定。
天台真的可以看到彩虹,由遠及近似乎是她的一座橋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