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佑遠幾乎是搬進書房辦公,就算是外商求見,也不能抓到他半分影子。
書房就在莊園主臥旁,但凡聽見沈暮簾稍有意識的難受嚶嚀,他就會屈尊俯首,伏倒在法式宮廷的床幔,扶她起身喝藥。
即使她能醒那麼一會兒,頭一沾上他的臂彎便又是一場漫長的昏睡,顧佑遠卻從未不耐,她倒多久,他就看她多久,直到女傭低頭遞過熱好的湯藥,他才會抽出手將她安置在床上,接過藥碗。
深棕黑沉的藥聞著都苦,沈暮簾意識不清,卻還是擰著眉不願意張嘴,顧佑遠連哄帶騙,幾次三番的擦去她額間的細汗,才灌下去大半,又心疼她苦得想吐,擇了一塊不會中和藥性的梨酥糖,小心往她口中塞去。
指節會沾上她舌尖帶出的藥液,久而久之,顧佑遠身上都染上疏冷的藥氣。
即使知道她看不見,他還是每天捧上新鮮花束,放在她的床櫃前。令人驚訝的是,這個荒謬的方法好像真的有用,以至於後來沈暮簾甦醒後的第一句話,就是鈴蘭好看,她很喜歡,想學花藝。
那天,晨光熹微,顧佑遠開完通宵的會,跪在床邊為她梳頭時,一雙冰涼的、柔弱的、宛若柳條的手,緩緩觸上他的側頰。
稀薄空氣中飄著若有若無的鈴蘭香,這樣琨玉秋霜般的男人就這失態的愣在她面前。
他忍不住吻上她的掌心,深沉嗓音啞得嚇人:「生這麼久的病,是不是不想嫁給我?」
沈暮簾顫出幾聲無力的笑,毫不客氣的罵他傻仔,可越是臨近婚期,她就越發緘默,時常坐在花藝室的檀木桌前,靠著顧佑遠的肩,撫弄初春抽條的枝椏發呆。
她這幾日才知曉這場婚禮的勢頭究竟多大。先是請來各界名流,再是定製七位數歐元的水晶婚紗,無數的港媒虎視眈眈,還未曝光婚禮內容,便信誓旦旦向外界宣布:
這是一場絕無僅有的、獨一無二的,世紀婚禮。
大病初癒之時總是失眠,無論顧佑遠如何輕聲去哄,她也不願意闔眼,只是伸指緩緩描摹他清雋的輪廓,在唇.齒中呢喃:
「我想去看看,我們婚禮的禮堂。」
於是,就在暴風雪未停的夜晚,他牽著她,推開了那扇雕花莊重的大門。
沈暮簾緩緩踏足鬆軟紅毯,抬眸的那瞬,還是不由得為眼前的景象震顫。
朦朧的燈火下,是氤氳香氛的巴洛克夢境,花蔓般的水晶燈綻放在塗滿中古世紀油畫的吊頂上,魚肚白大理石鋪出的水波紋階台上灑滿玫瑰花瓣,象徵著勇氣與忠誠的金質獅鷲與駿鷹立在太中央,橙黃的光撒在上面,璀璨而奪目。
這是是顧佑遠親手為她搭建的夢幻王國。
在沈暮簾短暫的驚呼聲中,他垂下眸,望著她牽著他往前走去的清瘦背影。
實在太單薄了,她顫抖落淚的那刻,就像是會在某天變成一縷青煙,飄到他再也看不見的地方,每到這種時候,一種無形的恐慌就會倏地襲上他,讓他抓心撓肝,劇烈不安。
他的腳步驟然停下,沈暮簾還未來得及回頭,寬厚的掌心已然撐上眼前黑色玫瑰蜿蜒而成的神聖拱門,高大身影就這樣帶著巨大的逼仄朝她壓過來。
擁抱貼得太緊,隔著布料,她像是鑲進了他的身體,感受得到他堅硬的肌理,咯人的領帶夾,還有亂序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