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知念喚人添了一副餐具,趁著往顧佑遠盤中添菜的空蕩,笑說:「盼了佑遠這麼多年,都不回來看看,如今只是叫暮簾回來吃頓飯,你倒是怕我們吃了她,擔心得不行,從那麼遠的地方趕回來,累壞了吧?」
顧佑遠並未過多回應,抬指漫不經心的撥開紅酒木塞:
「她畢竟是我的妻子。」
空中瀰漫著馥郁的酒香,他的拇指輕輕揩過瓶口的酒液,微微頷首:「我不想她受委屈。」
沉緩嗓音擲地有聲,一字不落的飄進每個人的耳蝸。
四下空曠的寂靜,以他坦蕩的護短為名。
沈暮簾拿起刀叉的動作稍滯,目光掠過陸知念吃癟僵硬的笑意,靜靜落在顧佑遠身上。
他並未抬眼,眉間卻聚起些許戾氣,燈火明滅,撲朔著映亮他面容上舟車勞頓的倦感,讓她的心也跟著晃蕩。
他……是因為擔心她才趕回來的嗎?
心臟驀地停滯兩拍,直到顧綸向他問起生意上的事,沈暮簾才緩緩回過神,垂眸望著眼前切成小塊的細嫩牛排。
她其實不愛吃西餐,桌上其他的配菜都是京市大廚所作,沈暮簾也吃不太慣,為了避免尷尬,還是隨手夾了一塊,只咬了一口,就被菜裡帶的麻椒嗆到。
辛辣在口中蔓延,麻意侵蝕著舌尖,她滿臉通紅,卻只能捂著嘴,壓抑著咳嗽。
就在她慌亂尋找餐巾紙的時候。
那隻戴著腕錶的手輕輕推過一杯熱牛奶,停在她面前。
沈暮簾一愣,驀地看向顧佑遠。
清晰的談話聲中,他始終直視前方,臉上沒什麼表情,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沉穩而流暢的回答顧綸問出的問題。
明明沒有留給她一寸餘光,全神貫注的在解決事務。
他卻還是能在短短的一剎那,察覺到她的不適。
乳白的牛奶飄著熱氣,溫度正當適宜,也不知顧佑遠是在什麼時候讓人準備的。
沈暮簾輕輕扶上杯壁,緩緩啜了一口,暖意順著喉腔滾到身體每一處寒涼的地方。
真的好奇怪,她想。
在塢港的這些年,沈暮簾身旁穿梭過太多人,有的諂媚,有的窮追不捨,但是從來沒有人像顧佑遠,讓她有過這樣心安的感覺。
他就像一個避風港,只要稍稍靠一靠,就能得到豐厚的補給,無需擔憂下一段風波四起的旅程。
失神的片刻,家宴已經結束,陸知念趕忙招呼著女傭上前收拾。
沈暮簾長舒一口氣,正當她準備起身,卻聽見顧綸沉著臉對顧佑遠開口:
「來我書房一趟,有些事你還沒交代清楚。」
聲線不容置疑,強硬無比。
說著,目光還若有似無的晃到沈暮簾身上。
明明是不帶任何情緒的眼神,她卻仿佛被狠狠剜了一刀。
指甲剮蹭著指尖,沈暮簾莫名屏息,下意識側頭,向身旁遊刃有餘的顧佑遠靠過去。
燭台上跳動的火星在他眸間撲朔,有如急風驟雨前的片刻寧息,他的指尖輕輕點在桌面,壓迫感倏然騰起,讓人心生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