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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霧茫茫一片,三尺之外不能視物。伏昭看不出什麼蹊蹺,他於陣法一道上實在修得稀鬆平常。

前方忽然亮起明明燭火,照亮了這方寸昏暝。

伏昭握緊離厄槍,只猶豫片刻,就大步朝光亮處走去,不管是誰在背後搗鬼,敢招惹他,就該做好去死的覺悟。

離厄感受到主人的殺意,泛起興奮的血光,伏昭已經瞥見燭火中影影綽綽的人影,他面色冷凝,揮槍橫掃——

「……母親?」

槍風破開白霧,那人的面容也終於變得清晰,雲容月貌,飄然若仙,是……

伏昭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手中離厄再無無法前進半寸,喃喃道:「母親?」

縱然只有一片影子,可眉眼神態,分明是早已死去多年的神女無疑。

蘇飲香看見他,也是同樣的不可置信:「昭兒?」她快步上前,似乎想摸一摸伏昭的臉,可縴手一穿而過,她早已死了,留在這裡的,不過是一縷執念。

「母親,真的是你。」伏昭驚慌失措地收起長槍,像是生怕傷到她半分,殺伐果決的魔門副將在面對神女時也會流露出絕不可能在外人面前出現的軟弱神情。

就像一隻被拋棄的幼獸,伏昭眼眶有些紅了:「母親,我好想你啊。你怎麼、怎麼被困在這裡了。」他四下尋望,語氣急切,「我要怎麼才能救你出去?」

蘇飲香溫柔地笑了笑,虛虛撫摸小麒麟的頭:「我早就死了,這一縷殘念留在這裡,不過是還有心愿未完成。我原本以為,以為來的會是阿峫。」眉眼中帶了幾分期待,神女輕聲問,「阿峫呢,他怎麼樣?你長大了,他如今也應當……」

可話還沒說完,就見伏昭猛地跪了下去,滿臉自責:「對不起,母親,你罰我吧,我沒有守護好尊上,讓他被蓬萊囚進了蠻荒,對不起,對不起。」

蘇飲香似乎愣了愣,隨即彎腰欲拉他起身:「不怪你,我最了解阿昭了,一定不是阿昭的錯。」

伏昭抽了抽鼻子,突然覺得有點委屈。一瞬間竟想像小時候跌倒受傷了一樣,撲進神女懷中嚎啕大哭。

蘇飲香忽然湊近他嗅了嗅,神色變得凝重起來:「阿昭,你的另一半神魂呢?」

伏昭把鼻尖揉得發紅,不以為意道:「那不重要,我來這裡是為了救尊上的,母親,你還記得當初長暘把傳送陣畫在哪裡嗎?」

提及長暘,蘇飲香神色變得很複雜,她低頭掩去眸中情緒,低聲道:「鴞哥打破陣眼的時候,就已經把傳送陣一併毀去了。長暘……」她語氣有幾絲輕顫,「他還沒有回頭嗎?」

「母親,你放心。」見蘇飲香傷心,伏昭趕緊信誓旦旦的安慰保證,「我一定會救出尊上,也一定會殺了長暘為你和老尊上報仇的!」

可孰料蘇飲香看著他,竟緩緩搖了搖頭:「我不擔心阿峫,以他的性子,不會讓自己被永遠困在蠻荒,我更擔心你,失了一半神魂,你以後渡劫幾乎必死無疑。」最後幾個字算得上疾言厲色,「不許再說不重要。」

伏昭怔怔地:「母親……」

蘇飲香嘆了口氣,她留下這縷殘念在這裡,就是想有朝一日還能再看看兩個孩子,可一旦見了,果然就放心不下。

「你不願意訴說原委,我也不強求。」蘇飲香看著他,「正好母親還有一個心愿,你可願幫我完成?」

伏昭點頭如搗蒜,也露出點難過的神色:「母親,你別傷心了,只要你說的事,我都會去做的。」

伏昭重情重義,又心性單純,為了重要之人可以毫不猶豫的獻出生命,蘇飲香總害怕他有朝一日會被人利用,不得善終。

虛影輕撫麒麟的臉頰,蘇飲香緩緩道:「當初我受故人之託,來這裡為他解除怨障,卻不料陷入了長暘圈套,害死了鴞哥,還沒能完成故人的託付。」

伏昭乖乖地點頭。

蘇飲香喉間哽咽,看著乖巧的小麒麟眼中儘是疼惜和不舍,可惜她和溫鴞死得太早了,要是能活得久一點,也不至於兩個孩子一個被困蠻荒,一個命數將盡。

伏昭用手撫上自己臉頰邊的虛影,輕輕蹭了蹭,像小時候一樣依戀:「母親,你要我幫你那位故人解除怨障嗎?」

蘇飲香點頭:「怨障破除,收取障主心火,答應母親,收集夠心火,讓阿峫幫你點燃命燈,重塑神魂。」

命燈,塑魂,這幾乎已經是上古失傳的秘法,可點燈之人,亦要耗費極大的代價。

伏昭有些猶豫。

蘇飲香身軀變得越來越透明,她已經維持不了多久了,神女深深地望著孩子的眼睛:「阿昭,答應母親。」

伏昭只得點頭,眼中是濃濃的不舍:「母親,你要走了嗎?」

神女身形透明得幾乎已經看不見了,在消散的最後一刻,伏昭聽到她輕柔的聲音在耳畔拂過,如同幼時那雙溫柔的手。

「母親永遠都在你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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