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存在就是一種罪惡。」
紫極真人聲音不大,卻不怒自威:「堂堂仙門道君卻與魔族通姦,還生下這個雜種,簡直就是我仙門的奇恥大辱,今日用她的血祭奠曾力戰魔族而亡的先輩,天經地義。」
他將搭在臂彎中的拂塵用力一甩,掃過身後眾人:「諸位以為呢?」
人群中傳來騷動,仙魔世仇頗深,若有自家人叛出師門同魔族通姦,自然也會被視為師門之恥,很快有人附和紫極真人:「的確,若讓她活著,對得起被魔修虐殺的同修們嗎?」
也有人持反對意見:「可稚子無辜,將罪責都推到一個女童身上,是不是有些……」
「溫峫屠殺紫微宮長陽殿滿門的時候可曾想過稚子無辜?」
「伏昭虐殺太極宮二位長老,將其曝屍荒野的時候可曾想過他們無辜?」
「魔修作惡殺人取樂的時候可曾想過那些人無辜?」
「你們在這裡自以為仁慈為這女童說話,其實一字一句沾的都是同門鮮血,難不成。」
那道聲音凜然正色,字字直入肺腑:「你們想做這些魔頭的幫凶不成?」
此話一出,騷動之聲愈發嘈雜,一部分原本要為小女孩說話的弟子聞言神色訕訕,不敢再出言,另一部分則更情緒高漲,紛紛揚聲附和這名男子。
秦彌遠循聲而望,正巧與那人對上視線,是北旻仙府掌教座下大弟子杜紫完,他依稀記得,此人與太極宮有姻親在身。
杜紫完拱手,朝他施了一禮,秦彌遠淡淡收回目光。
場面很快形成一邊倒的局勢,群情鼎沸,都高聲喧譁著要將這仙魔混血的孽畜斬首示眾。始影被眾人架得面露難色,他本來就是蓬萊洲長老中出了名的軟性子,此刻嘴唇挪動了幾下,竟是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秦彌遠他們。
眾意難違,更何況按杜紫完的說法,再為這名小女孩說話,豈非就成了魔族的幫凶?
秦彌遠思索了一下,指尖輕叩自己手臂,在一眾慷慨激昂的喊聲中緩緩開口道:「可若是殺了她,傳出去,豈非也落人口實。」
場面靜了瞬息,紫極真人目光落到他身上:「晴光君此話怎講?」
秦彌遠微笑道:「上千年來,我仙門都以仁愛正義四字立身,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祖訓,可如今斬殺從未作惡的幼童,在他人看來,跟正義二字不沾邊吧。」
他輕輕嗤笑一聲:「倒像是泄私憤。」
老宮主面色微變,正欲辯駁,秦彌遠又繼續道:「只為泄憤而濫殺,殺的還是幼童,這跟魔族行徑有什麼兩樣?諸位同修。」秦彌遠搖搖頭,懇切一嘆,情真意切道,「魔頭死活我不在意,可我秦彌遠,卻不想某日在哪處聽聞我們仙門自詡高尚,其實跟魔族,也不過一丘之貉呢。」
「這……」
三界之中,除卻道修魔修,亦有凡人妖修等許多其他的族類,這些派別種族可不管你仙魔兩道之間有何仇怨,所以秦彌遠之言也不無道理。
到底是年輕一輩中威望甚高的晴光君,秦彌遠這番話一出,許多弟子又開始踟躕猶疑了。
始影在台上點頭如啄米,朝秦彌遠投來讚許的目光,紫極真人臉色難看,輕咳一聲,正打算說點什麼,人群中忽然傳來幾聲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咳咳、咳咳咳……」這聲音氣若遊絲,上氣不接下氣,卻清晰地傳入所有人耳中,打斷了場中喧雜。
秦彌遠回頭一看,披著單衣的年輕男子面容蒼白,正捂著胸口,一步一咳的緩緩走近祭壇。
「洛師兄?」
「洛師兄怎麼來了?他征討魔族受了那麼重的傷。」
「洛師兄小心!」
人群小小攢動,太極宮的弟子們趕緊紛紛上前攙扶,來者病容清癯,容顏消瘦,正是前些日子渡海討魔身受重傷的太極宮大師兄洛阮。
「弟子見過……師尊。」洛阮來到老宮主面前低頭行禮,老宮主立刻將他攙扶起身,「快起來!你傷那麼重,何須再行這些虛禮!」
「咳咳咳……」洛阮一副咳得馬上要駕鶴西去的樣子,堅持道,「師徒之禮不能廢。」
「快!」老宮主招呼弟子,「給思弦上座椅!」
秦彌遠聽他咳嗽聽得嘴角直抽抽,忍不住開口道:「洛師弟都傷成這樣了,何必出來觀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