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她欲言又止,江惟英正認真地挑揀著小菜,昏黃的幾盞燈影落在他身上,英俊精緻的面龐上半是虛偽的恍惚,半是清晰的平靜「怎麼了?」他淡聲問著,手中用過的筷子擱在筷架上,他用手擺整齊,順手將撥弄過的菜碟也放回了原位,這才朝她看過來。
他是個那麼細心的人,這世上到底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呢。於是阿姨低頭嘆息「沒什麼的,江先生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江惟英點點頭「好,謝謝你。」
他鬆開了衣領,一手端著盤子擦肩而過,往樓上走去,消瘦了許多的背影依舊是那副沉穩又生人勿近的模樣,這個小江總,他總是這樣冰冰涼涼,處處都好,好僱主,好老闆,就是跟旁人之間不產生聯繫,就像棵很貴的珍稀植物,身上那些漂亮的枝枝葉片都長在別人觸碰不到的高處,近不到身前就會被「禁止靠近」的圍欄阻擋。旁人也只好遠遠看個稀奇,最多驚嘆一聲「啊呀 這樹怎麼沒有根莖」要是能走得更近些,大概就會發現這樹啊,何止沒有根莖呢,那些葉片的脈絡,都是沒有的,他的光鮮仿佛只是這麼隨便長一長,等養分用完了,也許只是一分一秒間,他就會一瞬枯萎了。
天天這麼看著,怎麼會不心疼。
93-4
臥室的門一推開,林預就動了,只不過沒醒。
江惟英踩著厚重的地毯在床沿坐下
「林預」
江惟英喊了他一聲,讓林預堅持試用新藥是他孤注一擲的決定,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他幾乎不聽從任何人提及新藥的副作用,他認為副作用也是正作用,嗜睡讓林預大多數時間被強制休息,有效減少腸胃的痛苦,同時也意味著他的身體機能越來越差...
他不是不知道...
「林預」
隨著臥床時間增多,林預把柔軟的床墊中間睡了個人形淺坑,無論怎麼睡,最終兩個人都會滾到這個坑裡,江惟英摸著他額邊濕發,指尖微頓,眉眼柔軟,他伸手在被窩裡摸到暖烘烘的人形,輕拍了拍,再次喊道「林預。」
夢裡無夢,江惟英指尖蹭到了林預臉上,他眼皮一動,江惟英就停了動作,等他自己睜開來,林預眯著眼看了他一陣,嘴唇瞥了個弧度,像笑又像是不能名狀的委屈,江惟英就地坐了下來,視線與林預平齊,他撥弄林預的眼角,卻不看他的眼睛「你要是沒有我得怎麼辦?」
林預一怔,眼睛遲滯地眨了眨,朦朧鼻音帶著迷茫「為什麼?」
江惟英知道他的意思是在說,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要麼就是,為什麼會沒有你。
但這兩個問題江惟英都不知道怎麼回答,略微的思考時間,林預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江惟英用空了的手撐住了腦袋,仰頭看他皺起的眉間,緊張、失措、恐慌、害怕,林預曾經所有的情緒表達方式就只有這一種:把眉頭皺起來。
他早就能體會自己很享受林預的情緒,他身體裡每一寸毛細血管都會因為林預的關注舒展得恰到好處,江惟英懶洋洋地按住了林預的動作,十指修長,卡在林預的指縫間嚴絲密縫,那才是一雙完整的手。
「你為什麼會問這個?」
江惟英心想林預還是沒忍住,這個「為什麼」真被問了出來,江惟英的失望里就夾雜了一點高興。失望在:林預早就為「有一天他是會沒有我江惟英」有了很多心裡準備,這很好。
「你很怕我不在嗎?」江惟英扣著林預的手,抬起眼睛望著林預,林預誠實「怕。」
江惟英眼睛又彎了彎,拉著他的手背湊到唇邊印了下「這一陣太忙,等我忙完這一陣....」
林預仍是皺著眉,全神貫注地盯著他,江惟英看他頂著一頭亂七八糟的頭髮,又覺得他還是幼稚,話說到一半轉了聲嘆息「你說,我們怎麼都快四十了啊」
「忙完這一陣之後呢」
「四十就老了,會長皺紋長斑長白頭髮,會發胖變醜性無能」
「忙完這一陣之後呢」
「等我四十歲,又老又丑你還要我嗎?」
「要..」
「如果我到時候變窮了呢,還會跟我在一起?」
「會。」
林預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被攥得有點疼,他眉頭倒鬆開了,臉上略有些疑惑,江惟英額頭正抵著他的手背,鼻尖蹭著他的手指,呼吸間的熱氣聚成了微微濕熱,林預還沒動,江惟英又咬了他一口,還是在手腕上,力道不重,留了一道淺白即消的牙印。
「忙完這一陣,你給我買個戒指,我想要個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