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預眼裡有幾分驚訝。
江伯年關了他十七年,十八歲去接觸大環境的時候對什麼都有點新奇,他一邊要藏住自己的不合群,一邊又始終不得要領,處處為難,不適應群體性食物的那段時間,幾乎每天都拉肚子,因此對大部分食物都沒好感,唯獨有一次姜辭的媽媽包了許多餛飩叫人送過來,坨了,他不願意吃,江惟英更不願意,但姜辭又覺得不吃掉對不起他媽媽一片愛心,非得逼著林預吃掉,林預也是第一次吃餛飩,即使坨掉他也吃光了,因為心裡是真覺得好吃。
薺菜餡的,後來江惟英也常常買,沒想到竟是他知道自己喜歡吃。
林預看著碗裡的四隻餛飩,舀起來一隻放進嘴裡嚼了嚼「很好吃。」
江惟英這才鬆了松眉毛「中藥都能喝得面不改色,怎麼每次吃點菜就像要毒死你一樣。」
林預咽下一隻餛飩又去吃另一隻,他話一直少,因此低頭悶吃江惟英也不覺得奇怪,四隻都吃完,甜品江惟英只讓他看了看,叫人打包帶了回去。
一到家,江惟英便催促林預洗澡睡覺,他則是順手收拾著廚房裡被林預扔得亂七八糟的各種包裝盒,林預看上去整潔乾淨,全拜江惟英監督得嚴,實際生活習慣亂得很,自理能力約等於無,不洗碗不收拾,吃過的東西往往咬了一口就放在了桌上不知道扔,江惟英一秒都看不下去,他是就連回到家裡坐下,也會先檢查桌子干不乾淨的人,用過的玻璃杯不經高溫消毒絕不會用第二次,林預住進來之後他根本來不及洗杯子,某一天突然就發現家裡的桌上,廚房的水池乃至於冰箱的掛門上都堆滿了各種杯子,他每次都是這樣緊繃腦門去洗掉了,但下一次一定還是會在各種地方看見,煩不勝煩的時候就想發火,可往往一張口就看見林預一臉無辜仰著頭不解的樣子,他頓時又覺得這個人比用過的杯子更煩,依舊是忍了。
林預洗完澡出來,江惟英正在把洗完的杯子挨個放進消毒窗,他淡淡瞥了林預一眼,林預就能察覺出他的不高興。
「對不起。」
江惟英捏著杯子的手一頓,繼而甩了甩手上的水「對不起什麼」
林預看著那一摞透明的玻璃杯,想必昂貴至極,他站在原地想著心思,洗過澡的水汽籠在全身,發尖猶在滴水,江惟英很想把他也放消毒櫃裡烘乾,他當林預是懂得點眼色了,正打算大方地赦免他,沒想到林預一開口就要送他個大雷。
「你今天一天都沒有生氣。」
江惟英冷哼「不被罵這一天就過不好?」
「不是,你對我很好」林預站在門框子邊,眼見著江惟英臉色越發黑沉,索性目光轉到了別處「我想見一下江燦燦,但是病房進不去,你能跟他們說一下嗎」
江惟英拿著塊布,認真專注地擦著杯子,手中的玻璃杯被他擦得乾淨透亮,林預得不到回應,便往前走了一步「你...」
「林預,我好好地跟你說話,你聽一下。」
「你這輩子不會見到江燦燦了,沒這個必要」他不咸不淡繼續道「這件事情我處理,你以後不要再提她,我就當你們之間什麼都沒發生過。」
「沒有過婚姻,沒有過孩子。那離婚協議的字我也找人簽了,跟你的字跡一樣,忘了告訴你,不好意思了。」江惟英的歉意理所當然,毫無誠意,林預的表情里迷茫多過恍惚「簽了?..他們同意了嗎?」
「沒什麼好不同意的,他們都沒鬧,你想鬧?」他自始至終都在觀察著林預的表情,難過,流連,鬧脾氣,或是不滿,他統統沒有,林預輕飄飄的一句話,聽上去更像是多了些輕鬆。
「我不鬧。」
林預不是不願意簽字,他知道就算他簽了字,江燦燦也不肯簽,他總能在江惟英的怒火里活過一次又一次,可到頭來,江燦燦一個女人要怎麼面對江惟英的惡意。林預接受不了江燦燦的感情,也感知不了,所以不在意被她甩在臉上的巴掌,他給江燦燦留了一筆錢,趁他還能清醒的時候,他希望江燦燦能逃離那個白色的監獄,婚姻不過是一張紙,如果能解除掉再好不過,他希望自己至少能給江燦燦自由,好過她什麼都得不到。
林預那一臉心不在焉的樣子讓江惟英牙癢,可他身嬌肉貴,江惟英不能揍他「我也不能一直無名無分,你說是吧?」
林預微抬起下巴,靜靜望著他,江惟英把最後一隻玻璃杯消完毒收進柜子里,慢悠悠道「最遲年前,等我把醫院的事情處理好,我會讓公證處派人過來落實意定監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