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1
洗完澡的林預靠在沙發上翻著書,吹了半乾的頭髮黑漆漆的,安靜地坐在那裡看上去挺溫軟。
面前茶几上的月餅是被林預咬了兩口剩在那裡的,江惟英順手扔進垃圾桶里,他打開電視,真的找了個動物世界看起來,身體也漸漸向林預傾倒過去,最後擠掉了書,躺到他腿上「給我揉揉頭。」
林預把看到的那一頁折了個角做記號,江惟英抬手搶過書扔在地上,拉著林預的手按在自己頭上「快點,按重點」
「為什麼頭疼。」
涼涼的指尖力度不小,江惟英滿意地睜開眼「還能為什麼,看見你就頭疼。」
林預指尖輕輕瑟縮,不著痕跡又按了起來「哦。」
江惟英嘴角彎了彎「中秋快到了,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可就多了,打算進星橋,打算去外科去急診,打算走出這個門,可林預連眼睛都不敢往下看,江惟英就算腦子壞掉也轉得很快,生怕被看出來。「沒什麼打算。」
「就算是科里也是有輪休假的,你可以晚些時候再去報導,想去什麼地方玩嗎。」
林預懂得他話里的意思,大概就是你是個精神病,我怎麼可能讓你回醫院,他不意外地「嗯。」了一聲,把剩餘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江惟英頭頂。
「嗯什麼,我想想」江惟英被按得挺舒服,心安理得地往林預懷中蹭了蹭「可以去看看親人什麼的,你想去的話我送你去」
「我沒有親人。」
「你確定?」江惟英仰頭去看林預低垂的眼睛,面部紅心不跳眼神也不慌,他不置可否「那去看看......動物園?」
林預忽然停住了手上的動作,僵直了身體,江惟英閉著眼自顧自說道「動物園挺好的,獅子老虎,大熊貓什麼的,不過國內的接觸不了人,小熊貓應該可以,到時候抓一隻給你玩,獅子老虎就不行了,但有一年我在華盛頓........」
林預的手終於落了下來,換了位置,輕輕放在了江惟英頭上,他聽著江惟英的聲音,目光跟著走得很遠。
江惟英三十幾歲的年紀,明明還是個很年輕的人,五官深邃英朗,從哪個角度看都是立體的,這張臉比十幾年前要更堅毅許多,曾經不加掩飾的疏離冷淡不可一世已被分不清真假的戲謔取代,游離在他臉上的表情總是變得很快,上一秒的溫柔體貼林預常常還來不及反應,下一秒已經如墜冰窟,這麼多年,他從來都沒有扮演過一個好人,儘管他並不壞,林預從沒覺得時間是什麼重要的東西,他只嫌過時間讓生命太長,但當下這一會兒的時間,他心裡分明有什麼東西在往外漏了。那一點說不明白的苦澀心酸,在看見江惟英發縫裡那一兩根白髮時突然就被衝破了時間的縫隙,讓林預渾身的血流都變得很慢,連肢體也一點點地僵硬起來。
「你有沒有在聽?」
「好。」
「好什麼?」江惟英睜開眼斜著看上來,眼睛裡有些血絲,紅紅的,林預有點走神,指尖從細密的髮絲里滑下來,一點點地,無知覺地,落在江惟英的眼睛上,輕描他的眼眶。
他眼中分明看不出多少情緒,但江惟英卻覺得林預好像又犯病了,要哭似的。正回想著哪句話又戳到了林預的神經,林預看著他的眼睛,輕聲道「中秋節,去動物園,好。」
江惟英腦子一松,抬起的頭又重新枕回腿上。
「好。」
42-2
林預的好處在於,你問他問題,要麼他給不出答案,那就是不說話,沉默,如果他開口說話,就會給出點明確的東西。
那天他吃掉了一鍋松子粥,廚娘連續做了一個星期,廚娘不敢停,他就繼續吃,循環了十幾天,江惟英先受不了了。
「你很喜歡吃粥嗎」
「不喜歡」
「那為什麼天天吃粥?」
林預很大方地告訴他「因為沒有月餅了。」
江惟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發現了,桌上每天五菜一湯,炒的菜燉的湯,基本只要是鹹的林預從來不吃,就是強迫他吃,也是幾口囫圇吞,嚼都懶得嚼,甜的倒是很熱衷,有時候連餅乾也會啃幾塊,家裡從來不讓做海鮮和蝦,他連肉類也基本不吃,江惟英回想起他那薄薄一層皮,就覺得可憐死了。
一覺得他可憐,江惟英難免又要頭疼。
他讓人送了很多月餅來,各種花樣多到連他也沒見過,但無一例外,咬一口都能把他甜到死。
林預很喜歡,喜歡的方式就是每天早晨吃一塊,上班的時候帶走兩塊。
這兩個星期林預很穩定,至少江惟英感覺不到那明顯的異樣了,他放林預去上班,也暗自交代過李修不能給他主刀的台子,具體原因沒有明說,李修見怪不怪,只當他們關係又惡化了,畢竟林預這個人,確實不好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