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每一次要花四天來看他。
那次去,林預沒有看到二哥。
他生澀地向鄰居打聽,有沒有一個叫林家文的人,鄰居操著濃重的方言連說帶著比劃。
林家文家裡兄弟六個,姊妹一個,名字里都有家。
林家平,家文,家武,家雙,家全,還有家鈴。
那年林家文結婚了。
林家文結婚第二年,新婚的小夫妻有了孩子。
林家文帶著新婚妻子去城裡拍了B超,高興得不得了,急匆匆地說要去大城市裡告訴親戚好消息。孩子三個多月,林家文這一走再也沒有回來,車禍,大城市裡車水馬龍,不知他急著去見親戚,還是急著回家,又或者是城市裡的紅燈綠燈,他不懂,被送到了醫療很差的醫院裡,出血止不住,血流光了,人走了。
這家裡弟兄多,命數都不好,瘸子,腦病,都有,好像所有的災難都落在了這一家。
鄰居說起來唏噓,卻對著林預明目張胆地打量,又連連驚嘆。
林預沿著路走到盡頭,站在那戶人家院子裡,突兀冒失,他目光安靜地看著著院子裡坐著的男男女女,卻沒有任何二哥的痕跡,整個院子都是陌生人,他們抽著旱菸,赤著膀子,每打量林預一眼,就讓他想往後逃一步。
他看見了那個女人,那女人卻並不認得他,短暫地疑惑後湧上了許多複雜的情緒,沒等那些情緒流出眼睛,林預便逃離了這個地方。
什麼叫母親,什麼叫媽媽。
都是他不認識的人,他只認識過那個二哥,那個叫林家文的人,他明明有家,卻還是很早就已經消失在這個世界,林預曾經不是沒有難過的,不是因為這個叫二哥的人去世了,而是意識到在他茫茫不知所措的人生里,這個黑黝黝的,眼睛亮晶晶的會給他帶吃的東西的人,再也沒有了。
江惟英隨手關了燈,房間瞬間昏暗,林預眨了眨眼。
「你在想什麼?」江惟英洗完澡發現林預竟然沒有睡著,正一動不動地側躺著。
「把臉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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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很大,也柔軟,林預睡著後發出一丁點動靜江惟英都知道,林預聽話地轉過身,他抱著肩,眼睛裡少見的清明。
江惟英拂開他垂落的髮絲,摸上了額頭。
「我在難過。」
江惟英手上一頓,隨後把腦門推開「那你省著點用,等我死了再難過。」
林預把下巴埋進被子裡,閉上眼睛打算睡覺,江惟英見他不搭話,又去捏住他的鼻子,林預喘不過氣,只好再把眼睛睜開。
江惟英疑惑「我死了你會難過嗎?」
「我不知道,困了。」
江惟英沉思了一小會兒,忽然把腿壓在林預身上,壓得他整塊躺著的地方都往下沉,熱燙的身軀並沒有因為良好的空調效果下降溫度,林預被壓得吃力,即使是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江惟英眼睛裡脅迫都能林預都能感應到。
他幽聲說「你不是不要我的感情嗎。」
江惟英記起自己自己剛說過的話,心裡不免有些惱火,他把死死壓在林預身上的腿抽走,輕輕踹了他一腳「誰稀罕。」
林預聽見他翻了個身,又默默盯著那黑暗中的背影看了會兒,不久後他漸漸躺平,也慢慢睡了過去。
第21章
一段時間後,院裡幾乎都知道了江合要開發實驗倉的事情,說是倉,其實只是單獨的一片實驗基地,地盤是早八百年就圈來做人工湖的,填平的速度很快,站在樓層高處能看見機械每日運作得如火如荼,進度快的話,中秋前後就能竣工。
李修關上了辦公室的門,秦興不肯坐下,推說急診很忙,顯然還是為了前段時間科里的事情不滿,連帶著對李修也是忿忿,李修自然是懂得這個他一手帶出來的醫師的,秦興在院裡對於緊急情況的處理思路跟應變能力都不錯,即使是一直放在急症,也會是急診中心不可或缺的人才,李修並不想犧牲這麼一個優秀的外科醫生。
「一台手術的事情,也沒有什麼,林預想要你就放手,這也是巧合,撇開背景不談,他本身臨床就是這個專業的,這裡面有許多複雜我也不方便告訴你,你只管知道,你是我一手栽培的,我自然不會放任你。」
秦興冷笑著,他知道那男孩是身體條件太差才拖到現在遲遲不能手術,如果他身體條件達標,跟林預一點關係都沒有,說來說去都無非是個背景。
「老師,我曾經以為江合不一樣。」
一聲老師,李修聽了何嘗不是悵然。他嘆了口氣,指了指遠處那正在新建的實驗中心「匹茲堡的整個團隊都被挖過來了,你還記得我以前給你看過的「星橋一期」項目嗎。」
秦興瞪大眼睛,李修嘆笑道「當年被迫中斷並不只是經費和法律問題,而是臨床結果不理想,不理想的原因也不是方向不對,是時間。」
「二期開始了,在科技飛速發展後的今天,一切皆有可能,這麼好的機會,秦興,你不想站到更高的地方去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