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辭還告訴他,永遠都不要指望被他們原諒,永遠都不可能。
林預也能深深地明白這種不可能。
是他的錯,全都是。
他的人生全都住在七月里,他的七月會一直下雨,他也會一直霉到永遠。
12-2
雨在風裡很細密,頂樓卻另有一番風景。
這裡不是常用的地方,有小型的停機坪,高速救援很便利,但昂貴,不是正常人可以使用的,備用的機長常年拿著開飛機的工資,在做江惟英的司機。
黑色的傘柄穩穩撐在頭頂,司機頂著下洗氣流的巨風,將人引到那架割開了整片雨幕的旋翼下,大聲喊道「林醫生!請上去吧。」
說話是聽不清的,林預握著扶手踏進了機艙,門一關上,聲音就小了很多,江惟英坐在駕駛室里給他遞了個消噪耳機,隨即皺眉「怎麼弄的,衣服濕了。」
襯衣早被風吹得緊貼在身上,林預腦子裡全是嗡鳴,扶著座椅問「去哪裡」
江惟英把人按到座位上,繫上了安全帶「你不會想知道的,林醫生。」
夜幕和醫院被拉升得越來越遠,午夜漆黑的夜空澄澈清明,林預緊繃的肌肉漸漸鬆弛下來,無聲舒了口氣,漸漸也被窗外高空下的迷離燈光吸引。
「帶你去看看我們的家。」
低空的風並不很大,江惟英一絲不苟的頭髮被吹散開,沒了那份精緻,桀驁的眉眼有了幾分少年時的恣意。
林預摘下了耳機,神色很淡。
「你說什麼?」江惟英問了一遍,後又笑了起來「哦,你說什麼都不重要。」
「有這個時間我建議你休息,還要開一會兒,在海邊,是個安靜的地方。」整個華東地區最近的海,也有兩三百多公里,林預不喜歡海,想到今夜還剩下的時間他就覺得格外難受,連胃都疼了起來。
12-3
低空盤旋的轟鳴聲沒有把林預驚醒,反而是黏膩的熱風讓林預渾身都發涼,他再睜開眼的時候正被人抱著在走路,濕了的襯衫不見蹤影,渾身幾乎只剩下一條內褲,他驚了一跳,江惟英見了哈哈一笑。
「別動。」
林預自覺一個男人,被人抱著走路總是要臉上發燙的,卻真的不敢再動了,僵硬而屈辱地緊緊皺著眉,但江惟英才不會管他,細軟的沙灘沒有讓他的腳步失穩,午夜的海浪像濃墨一般在他身後蔓延,他就這樣抱著林預沿著海岸線越走越遠。
「江惟英。」
「嗯?」
「這是哪裡?」嶙峋的怪石跟低矮的灌木圍成了一片小圈,幾間石頭堆砌的房屋已經是很久無人打理的模樣,花園裡沒有花,只有繁複高大的巨樹和一座深坑,在深夜看上去只覺得詭異。
江惟英把林預放了下來,院子裡的地燈亮了,石頭小路出現在眼前,江惟英牽著林預往下走,越往下越涼,手觸摸的牆壁竟是透明的。
「水晶。」江惟英說道,接著索性唱了起來。
「我和你的愛情..好像水晶..沒有負擔秘密..乾淨又透明...」唱著唱著,他突然又停了。
原來到頭了。
很普通的石頭房間,所有目之所及幾乎都是石頭。林預一頭霧水,江惟英搖搖頭
「但是你髒。」
「髒了。」看不見林預的表情,他自身後伸手環住林預光裸的身體,輕吻他背上那些密布的傷口,被觸碰的林預抖了抖,不等他說話,只聽見一聲響指,整個房間的燈光全都熄滅,伸手不見五指,林預只聽見自己的心臟砰砰直跳,他一點都不懷疑,江惟英是要讓他死在今夜的。
「看你的眼睛,寫著詩句。」
「有時候狂野,有時候神秘。」
「隨你的心情,左右而行,腳步雖亂了,但是心甘如飴....」
江惟英的歌聲斷斷續續,沒有半點誠意,在黑暗的空洞中迴響,猶如鬼魅,令人心驚,林預控制不住自己往後退的衝動,江惟英察覺了,又笑了。
「怕什麼,這些年我常常一個人躺在這裡,有些東西總要提前習慣。你也一樣。」
他把控制不住開始顫抖的人抓到面前,溫熱的身軀相貼,林預緊張急促的呼吸從腹腔傳到了江惟英的掌心,他不斷撫摸著林預的驚恐,不知不覺除掉了所有的累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