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走,尖臉服務員就問圓臉服務員:「你幹嘛對她那麼客氣,跟她說那麼多廢話。」
這年頭在國營飯店上班的服務員,可不是來服務客人的,她們大多是有關係脈絡進的飯店工作,吃得是國家的『鐵飯碗』,別說給顧客端茶遞水端盤子,就是讓她們對顧客客氣一點,她們都覺得那是在踐踏她們作為勞動人民的自尊心。
她們平時對顧客趾高氣昂,看不順眼陰陽怪氣罵人是常有的事兒,顧客基本習以為常,大多不會跟她們斤斤計較。小部分脾氣不好的,跟她們吵架打架也不是沒有,最終的結果,不是飯店領導勸和,就是公安來調解,大家互相道個歉就完事。
臉尖的服務員是本地的城裡人,最看不起那些從鄉下來的泥腿子,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吃個飯東問西問,對他們向來沒什麼好臉色。
圓臉服務員也是本地人,平時沒少跟她沆瀣一氣,對著鄉下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今天忽然變了性子,讓尖臉服務員感覺奇怪。
圓臉服務員坐回凳子上,懶懶磕著瓜子道:「不是我想客氣,你沒看見那個女的,長得跟天仙似的,雖然她穿著土氣,看起來像個鄉下人,可她身上的氣質,一看就不是農村姑娘。我懷疑這姑娘有什麼不為人知的身份背景,想不客氣都不行,萬一人家記恨上了咱,轉頭把咱的工作給攪合沒了,咱都沒地方哭去。再說了,那姑娘我看著眼熟,總覺得我在哪裡見過......」
肖窈的面很快煮好,當她聽見後廚玻璃窗戶,傳來廚師特意摁得叮聲鈴鐺響,伴隨著服務員大喊:「肉絲麵好了,誰的肉絲麵,自己去端!」她便一陣小跑去到玻璃窗口,把面端到自己坐的桌子上。
麵條很大一碗,份量十足,面上的肉絲只有零星十來根筷子尖大小,肉炒得也挺老,吃起來有些塞牙。
好在麵條是師傅現拉的,吃起來勁道爽口,雖然相比後世精細麵粉做得麵條口感有些粗糲,但在這個年代,已經很不錯了。
肖窈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裡,慢條斯理地吃著麵條,一面關注著國營飯店來來去去的顧客,凝神傾聽著他們說話。
很多顧客都是到飯店門口買兩個比臉還大的包子饅頭匆匆忙忙走了,少部分人跟肖窈一樣,點上一碗麵,一碗粥,三五個人坐在一起議論紛紛。
這些人大多都是上了年紀,不需要趕著上班的老年人,他們除了聊自家和鄰家的事,聊得最多的,就是國家大事和本地發生的命案,一個個聊得熱火朝天,情緒激動,有一桌的三個老年人,激動之處差點動起手來。
他們爭議最多的不是肖大芳是不是殺人兇手的事情,而是肖大芳到底是真失憶還是假失憶,仿佛在他們眼中,肖大芳殺人是不爭的事實。
肖窈在飯廳里坐了許久,頂著門口兩個服務員時不時探過來的不耐煩目光,她硬生生地將那一大碗面吃了個乾淨,連麵湯都沒放過。
最後她實在坐不下去了,也沒從那些顧客嘴裡聽到什麼有用的東西,正打算起身,學著這時代的顧客,自己把碗筷放回後廚窗口時,有個打包稀飯的顧客,端著鋁飯盒匆匆忙忙從飯店門口走出去,正好撞到一個人,稀飯撒了那人一身,燙得那人失聲尖叫:「啊——燙死我了!你眼睛瞎了是不是?!走路不看路?」
打稀飯的七十來歲老人慌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的錯,您燙到哪了,我送您去醫院看看吧。」
「一句對不起就行了?我手都被你燙紅了,送去醫院要耽誤我多少時間功夫?!」那個中年婦女罵罵咧咧地推搡著老人,態度十分惡劣,「我家太太還病著呢,就想吃這東門口國營飯店的皮蛋瘦肉粥,你把我燙著了,我怎麼給她打粥?你說對不起沒用,你得陪我錢!」
那婦人穿著一件半舊的藍底白花斜襟罩衣,頭髮朝後梳成一個鬢,看起來像是舊時代某高門大戶的老媽子打扮,看起來就不好惹。
她的力氣很大,一下就把老人推倒在地,瞬間激起周圍顧客們的同情心,紛紛圍過來,指責中年婦女:「你再怎麼生氣,怎麼能動手打人吶!人家老人家也不是故意的,你把人家推倒了,你是不是也得陪人家的錢?」
那小老頭也是個人精,一看這麼多人給他出頭,他順勢往地上一倒,捂著胸口哎喲哎喲叫喚個不停:「哎喲,老頭子我的心臟病好像犯了,快快快,送我去醫院......」
「你裝什麼裝!我剛才都被你撞得差點摔倒了,你有心臟病,我還有羊癲瘋呢!」中年婦女也不是個吃素的,一把拽住老人,要討個說法。
老頭子不語,只是一味的哎喲叫喚。
周圍人各種勸架,兩人拉拉扯扯,就是不鬆手。
眼見飯店門口圍過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把飯店門口都給擋住了,尖臉的服務員憋不住,大吼:「要吵都去馬路邊上吵,別在我們飯店門口吵,影響我們的生意,一大清早的,你們是要翻天啊!」
人群安靜了一瞬,很快又繼續爭吵拉扯。
他們吃飯看那些服務員的臉色也就算了,吵個架還要看她們的臉色?多大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