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羅被調入羲京,接管屠字一號間到十號間不過五年,從不曾見過屠字一號女囚的真面目,此時好奇心促使他扭頭偷看,才發現她生得很是年輕,應當才二十多歲。
修士若是能在年輕時便踏過生劫,完成築基,便可恆固容貌,屠字一號應在年輕時便走到這一步,她外貌青春,實際上可能是個老妖怪。
老羅想,她不可能真的年輕,因為年輕人的修為高不到哪兒去,可修為不高的人怎麼會犯出大到要被關到森羅獄九層的大罪呢?
皇宮,御書房之內,帝尊將最後一本批閱完的奏摺疊好,起身,從書架上拿下一巴掌大的木盒,拿開,盒內墊著絨布,一根烏黑髮絲躺在其中。
他凝視那根髮絲,閉了閉眼,合上,將木盒收入袖中,一轉身,已消失在御書房中。
升降台停住,老羅帶著屠字一號女囚穿過燭光明滅的長廊,盡頭站著一身穿八品官吏青色袍服的高挑官員,她的臂彎搭著件厚實斗篷。
還有一個衣著素淨的年輕婦人,她梳著婦人髮髻,通身不見金銀,腰懸長劍,面孔十分年輕。
見到大女兒隨獄卒出來,年輕婦人眼眶一熱,幾步衝上前,被老羅攔住。
老羅說:「等等,要解她身上的縛陣。」
牢頭上前,拿起腰間令牌,要用令牌上的靈陣解開她身上的寒鐵囚鏈的縛陣。
秦歸燕微微搖頭:「不勞煩您。」
她提起衣裙,原地蹦了一下,刻滿陣法的鐵鏈發出一聲脆響,緊束她腳腕的寒鐵囚鏈自動鬆開,落在地上。
現場寂靜無聲。
老羅內心震撼,他立時意識到,在過去的十年裡,任何一天,屠字一號的女囚都能越獄。
年輕婦人名為莫兮,手中拿著一支秋季難見的桃枝走上前,將秦歸燕從前到後輕輕拍了一遍,一邊拍一邊輕柔念著:「罪已贖完,通身清淨,霉運皆散,大吉大利。」
秦歸燕溫順地被母親拍打著,身子微微瑟縮:「娘,我冷。」
站在一旁的秦歸月連忙將手上的斗篷展開,披到秦歸燕身上,喚了一聲:「姐姐。」
秦歸燕看著眼前比她高半個頭的少女,露出個笑:「月月,你長大了。」
她被押到刑鑒前受審時,妹妹還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如今已長得比她還高了。
秦歸月沉穩道:「我來帶你回家了,馬車在外頭候著,咱們走吧。」
這姐妹倆容貌相似,然妹妹俊雅端麗,身量高挑,聲音又柔又沉,看起來像姐姐,姐姐長得甜美可愛,聲音清亮,倒是更像妹妹些。
莫兮見大女兒蒼白消瘦,心口陣陣發疼,她扶著秦歸燕往外走:「我們走,不回頭!」
秦歸燕慢慢走出森羅獄,不曾回頭,待獄外的天光落在她眼中,她昂首看著許久不見的廣闊天空,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三人上了馬車,車夫揚起馬鞭,叱了一聲。
這日格外冷,秋風伴雪,呼呼一吹,雪花紛飛席捲羲京街巷,馬蹄聲在風雪之中逐漸遠去。
老羅站在門口望了好一陣,聽到同僚感嘆:「屠字一號看著竟不像女魔頭。」而是個笑起來很甜的姑娘。
牢頭說:「她十年前就長這樣了。」聽牢頭言語,他是知道一些屠字一號的過往的,老羅好奇心起,正欲打聽,牢頭卻轉身回了森羅獄。
秦歸燕在歸家路上撩起車簾望著車外那與沿街屋檐擦過的蒼天,在某個屋頂,有一身著黑金龍袍的男人,站在烈烈冬風之中,風雪拂金冠,眉目染寒霜。
秦歸燕與他對視一眼,放下車簾,隔住車外寒風與故人身影。
按著老規矩,莫兮點了火盆,將秦歸燕在森羅獄穿的那件白衣拋入其中,火光灼灼,燃去晦氣,和女兒坐下,談起這些年的經歷。
「為娘這些年專心修煉,自覺已到化神巔峰之境,你妹妹是木水雙靈根,九年前考入相山書院修行,去年考中二甲十三名,修為突破至凝玄境,已被分到戶部做事。」
秦歸燕很欣慰:「既有功名又有修為,小月前途無量,比我出息多了。」
「養家餬口的出息而已。」秦歸月雙手端了三個碗過來,人頭大的海碗擺在秦歸燕面前,剔透的靈米把碗堆得滿滿當當,還拿飯勺壓了壓。
桌上擺了三葷三素一湯,都是秦歸燕愛吃的菜,圓圓的點心碟上用黃豆糕疊了座高塔。
修士有靈氣支撐身體,無需飲食,只是秦歸燕喜愛,不想離家數年,家人們沒忘了她的喜好。
秦歸月執起竹筷,為姐姐夾一箸靈藕片:「姐姐先安心養幾年,好吃好睡,把身子的虧空補好後,往後無論是在家做些琴棋書畫、女紅刺繡陶冶性情,還是相看如意郎君,盡可告訴我。」
妹妹言辭間全然是一家之主的做派。
秦歸燕有些不自在,她挪了挪屁股,小聲說:「我想出門找點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