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聲過去,旭平只能絕望又不甘地睜著雙眼,看著自己的手臂、身軀、直至頭顱,徹底被碾碎為散落的星芒,在紅綢與大火間,如流沙般飄然吹去。
周邊的場景也開始變換,如疾風過境吹散了所有。
紅綢化為飛灰,土龕的磚瓦開始層層崩塌,就連山林與夜霧都隱去,一切終於露出了本來的面目。
等到塵埃落定時,祁辭與聶獜已經站在道觀中,他們最初拜過的三清殿裡。
到處都覆蓋著厚厚的灰塵,這裡已然真正變成了座荒廢的道觀,供台上的三清像早就被毀去,只剩下——一塊木質的牌位。
是旭平口中絹娘的牌位。
祁辭慢慢走到了那牌位前,伸手為它拂去了上面的塵土,輕輕地嘆息道:「明明是他道心生魔,卻借著這女子的名聲,害了那麼多人性命。」
聶獜站在他身後,剛要開口說什麼,卻見著祁辭背後的衣衫,再次被鮮紅的血液浸透,大片大片的屍花妖冶綻放。
祁辭也再支撐不住身體,搖晃著向供台倒去。
「少爺!」聶獜趕緊上前接住他,祁辭靠在他肩上,面色蒼白如紙,已經痛得說不出話,眼前也因為失血而蒙上黑霧。
「來不及回去了,」聶獜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抱住祁辭,他生怕會再弄疼他:「就在這裡,好不好?」
祁辭的鴛鴦眼微微睜大,他下意識地想要拒絕,可聶獜已經從自己的衣服上,撕扯下來了一條黑色的布,蒙在了他的眼睛上。
什麼都看不見了。
祁辭只能感覺到自己還在聶獜的懷抱中,屍油的味道開始蔓延,千百條紅線纏住了他蒼白的手腕,然後拖著他分外脆弱的身體,向著無盡的黑暗沉去。
「不……」祁辭虛弱地想要搖頭,卻被一雙炙熱的大手,禁錮了他的脖頸,讓他只能如同羔羊般等到掠食者的光臨。
他聽到了獸類粗重的呼吸聲,然後是肌膚與鱗片的觸碰——他想要如同以前那樣,抓住對方頸後的銅環。
可這一次,他的手腕卻始終被紅線緊緊地束縛著,無法掙脫,無法躲避。
祁辭恐懼著,慌亂著,也……渴求著。
直到那最後時刻的到來。
(≧?≦)/|燈
江良是在三天後,再次來到琳琅齋的,不過這次陪在他身邊的人,不再是賀樺,而是葛為建。
祁辭還是躺在他那把花鳥紅酸枝搖椅上,裹著黑色的貂絨裘,他穿了件領子格外高得青衫,卻仍舊遮擋不住脖頸上的獸齒痕跡。
這會正拿了只敲核桃的小金錘,一下一下地敲著手邊的獸頭熏爐,見兩人進來後才打了聲招呼,嗓音還有些啞:「喲,來了。」
葛為建對過去幾天發生的事,只殘存著模糊的記憶,徹底醒來時,他已經躺在了道觀的三清殿外,與江良衣衫不整地纏在一起。
這下也不需要再回憶了,任誰都明白髮生了什麼。
之後的這幾天,他們回到了秦城的居所里,兩人日日相對,將事情都說開了,也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這趟過來,葛為建既是要感謝祁辭的幫助,也是要——
「回到秦城後,我收到了前陣子家裡寄來了一封信。」葛為建握著江良的手,有些懊悔又有些迷茫地說道:「他們大概也是怕我冬天上山出事,於是就告訴我了真相。」
「我是他們從北迦山撿來的,家裡人也不確定我的生母究竟是誰,是不是真的葬在山上……」
祁辭並不太意外這個真相,他敲著獸頭的手頓了頓,然後才忽然說起了似乎完全不相關的話題:「那個害了你的旭平道長,他其實並沒有那麼老。」
葛為建和江良都有些疑惑地抬頭,看著他。
「小道童講的故事,時間上也許,我只是說也許……並沒有幾十年前那麼久。」
祁辭說完,三個人就都沉默了。
許久之後,祁辭才又看向葛為建,開口問道:「所以,你還要繼續去找嗎?」
葛為建嘆了口氣,回答道:「大概還會去吧……不過肯定不會再那麼魯莽了。」
「畢竟弄清過去的事是我的心結,但是過好以後的日子也很重要。」
說著,葛為建與江良對視一眼,兩人的手緊緊交握。
「嘖。」祁辭避開了視線,又躺回到了搖椅上,可越想還是越不順氣,又使勁敲了下獸頭熏爐,向著堂後喊道:「我的胭脂梨湯怎麼還沒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