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辭也不跟他繞圈子,直截了當地問道:「那道長就說說,我們能做些什麼吧。」
元居牽動著那滿是皺紋的臉皮,不剩幾顆牙齒的嘴露出了笑容:「那我們就從抽絲織布開始吧。」
「抽絲織布?」祁辭再一次險些被氣笑了,恨不得把元居頭頂僅剩的幾根黃毛拔下來織布:「道長說笑呢,怎麼不從種桑養蠶開始?」
元居道人完全聽不出祁辭的怒意,只是順著祁辭的目光,才發覺自己並沒有戴道冠,於是趕緊又從那累贅的衣袍里,摸出個紫金鑲寶的冠子,扣在了自己頭頂,然後才說道:「祁老闆別著急,蠶我們早就養好了,昨夜已經結出了繭子,兩位直接來抽絲就好。」
說著也不管祁辭是氣是惱,率先向著院門外走去。
祁辭生氣也沒法,反而是聶獜伸手在他背後捋著,幫他順了好半天氣,然後兩人才跟了上去。
元居道長這一路走著,身上掛著的各種法器也叮啷作響,這一次,他把兩人帶到了道觀後,滿是枯樹的山林中。
原本就陰沉不見日光的天氣,這林子裡的枯樹又生得高大,沒有了葉子的枝幹扭曲交錯,徹底擋住了光線。
祁辭冷眼瞧著周圍的環境,就像是忽然入了夜般昏暗。
元居道長也沒有帶油燈,就那麼拖著厚重華麗的衣袍,穿梭在死氣瀰漫的林間,像是個闖入的異類,又無比的契合。
這裡的路並不好走,幸虧聶獜身手好,無論元居往什麼偏怪地方鑽,總能背著祁辭趕上。
祁辭似乎聽到了流水的聲音,這裡應當距離某條河流不遠,難得這時候還沒有結冰,四周的空氣也變得更冷更濕。
元居終於停下了腳步,他的面前是一隻從高處樹枝垂掛而下,跟西瓜差不多大的,灰色絲繭子。
而祁辭順著他的身影看去,就在元居背後的山林間,幾十個、幾百個這般大的死繭,就這樣像吊死鬼般,從枯樹上垂掛下來。
他被聶獜背著,靠近了其中的某隻繭,好消息是這繭的大小顯然裝不下一具屍體,但壞消息是——祁辭眯眼比照著元居的腦袋與繭的大小,臉色微微變了。
「好了,我已經帶到地方了,兩位可以開始抽絲剝繭了。」元居撥弄著面前的那隻灰繭,臉上的笑容越來越重,好似要印刻進頭骨中。
他手上的那隻灰繭,則像是突然成熟了般,「噗通」一聲落到了地上,沿著潮濕的泥地,咕嚕咕嚕地滾到了聶獜的腳邊。
裹在外層的繭子因此裂開了,一張灰色的人臉從中露了出來,睜開毫無生機的雙眼,對著二人露出了詭異又平靜的笑容,然後更多更多的灰色粘絲,從他張開的口中吐出,轉眼又重新裹成了繭子。
這好似是發起了某種訊號,那垂掛在林間的,幾十上百的灰色繭,忽然向被吊死前的掙扎般,劇烈地晃動起來。
有了上次的教訓,祁辭毫不猶豫地拋出了青玉算盤,在昏暗的林間懸空化出虛影。
隨著他指尖撥弄,數枚蘊著青光的算珠,向著離他們最近的灰繭而去,「噗」的一聲直接射斷了它們連接枯樹的絲線,接連幾隻紛紛墜落下來。
但那些墜落的灰繭,卻並沒有就此靜止,反而向著他們二人滾滾而來,露出了一張張灰白得死人臉,吐出了更多灰色粘膩的絲線,纏繞在他們附近的樹木間。
祁辭眉頭略驟,於半空中撥弄算盤的虛影,這次他不在只是打斷絲線,而是直接將算珠射入繭中,然後將它們崩裂成碎芒。
可這樣一來,繭子雖然徹底破碎,人頭也跟著炸開,但他們根本無法收集絲線。
而更多的灰繭從高處的枯樹上墜降,它們在半空中就紛紛裂開,墜著無數死人臉飛盪在樹林間。
它們如蜘蛛般吐出的灰線,飄落在兩人的頭上身上,只要被粘到就再難擺脫,反而會隨著他們的掙扎越纏越緊,越纏越緊——
眼看著就要將祁辭與聶獜也裹成巨大的繭子!
第13章
元居站在林間,看著越來越多人頭飛盪在樹林間,它們吐出的灰絲將祁辭與聶獜層層裹住,轉眼就徹底吞沒了兩人。
「好呀,好呀,又多了兩個吐絲的。」
「多吐絲,就能多織袍,真是好呀。」
滿是褶皺的臉上,笑容越來越重,兩隻乾瘦的手從繁複的道袍中伸出,高興地拍打著,渾濁的眼珠像是在放光。
可沒過多久,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只見那被裹得密不透風的巨繭之中,忽然迸發出耀眼的火光,暗紅色的烈火起先只是在繭上灼出幾條裂痕,轉眼間便疾速蔓延而起,巨大的灰繭都劇烈燃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