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齋並不如尋常當鋪般,用高高的黑柵櫃檯將內外阻隔開,反而在店中安置著數個香木櫃架,琺瑯彩的花卉紋瓶,鎏金的雲鶴銜燭台,精巧剔透外國玻璃器,南洋珍奇香薰料……一一雅致錯落地擺在上面。
祁辭反正是不怕人來偷的,就看來偷的人究竟怕不怕了。
本就不厚的冊子上也沒幾筆新帳,他粗略地掃過後覺得無趣極了,就打算去躺在搖椅上再歇歇晌,可這時候祁辭忽然發覺有什麼事不太對勁——
他的店夥計裴八去哪了?
直到那天傍晚,警察署常與他打交道的警員賀樺才帶來了消息。
裴八今日天亮前就死在了家中,現場頗為血腥,肉骨不知去向,只剩下了一張完整的血皮。
第2章
「把衣裳脫下來,讓我瞧瞧。」
說這話時,祁辭正躺在菱花紋紅酸枝搖椅上,裹著件黑貂大絨裘,旁邊燃著只黃銅獸頭香爐。
濃郁的白煙自銅獸的口中氳出,濃郁得有些嗆人。
而他的面前,來了個身形高大的男人,黑壓壓地像堵牆似的立在那裡。
「是。」那男人寡言得緊,聽到祁辭這荒謬的要求,竟然也悶聲應下,粗糙的大手一顆顆解開了襖上的布扣,隨即露出了半身精裝結實的肌肉。
祁辭眯起了那雙鴛鴦眼,像是要看穿什麼,指尖撥弄著青玉算盤上的珠子,瓷白的下巴蹭著墨絨微微上揚:「你走近些。」
男人十分聽話地向他走來,甚至乾脆俯身半跪在祁辭的躺椅前,旁邊的金漆葫蘆宮燈,照亮了他的眉目。
「倒是生得還算順眼,」祁辭又靠回到搖椅上,枕著童子白瓷枕懶懶地問道:「再說一遍,誰叫你來的?」
「是表老爺。」
「聽聞上個月大少爺身邊的裴八沒了,表老爺就派我來頂上他的缺。」
「沒了?」祁辭似笑非笑地支起身子,伸出手指勾住了男人的下巴,猛地湊到他面前,乳白的煙霧模糊了他的面容,唯有勾起的唇像是凝了血,故意嚇唬他:「你知道他是怎麼沒得嗎?」
「他被我咬斷了喉嚨,剔光了筋肉,連骨頭都敲碎吊起來當鈴鐺。」
「你還敢來?」
男人自進屋後,頭一次抬起頭來望向祁辭,燈火下他的眼瞳微狹,有些像獸眸,表面的溫厚之下藏著危險與野性:「敢。」
「大少爺留下我吧。」
祁辭忽然嗤笑了聲,他袖口露出的手腕還帶著紅色的獸齒咬痕,微涼的指尖落到了男人的肩膀上,又沿著那隆起的肌肉線條,探向男人的胸膛:「願意留就留下吧。」
「這麼結實的皮肉,夠我吃好幾頓呢。」
男人喉結動了動,但是沒有說任何話,可祁辭靠得更近了,清冷的松香撲灑在他的頸側,紅舌若有若無地舐著,當真像是食人血肉的妖:「你說……我從哪開始吃起?」
男人的胸膛像是被烤得灼燙的石頭,托住祁辭倚上來的身子,眼眸卻避開了對方的視線,像是要藏起心底被挑弄起的欲望。
「祁老闆,祁老闆!」
就在這時候,當鋪中卻傳來了跌跌撞撞的腳步聲,祁辭還未來得及作出反應,就見著人影已經闖到了他們眼前。
「祁老闆,祁老闆在嗎?」
「求您救我的命——」
來人顯然沒預料到,此刻屋裡會是這樣曖昧場景,喊到嘴邊的話都生生咽了回去,泛渾的雙眼瞪大了,無措地望著他們,氣氛霎時間凝固了。
「哦,來活了,先放過你。」祁辭被掃了興致,慵懶地從男人身上起來,又歪著身子倒在躺椅上,抬起鴛鴦眼看著來人:「說說吧,你的命怎麼了?」
來人還有些回不過勁來,尷尬地抹了把臉,然後才哆哆嗦嗦地說道:「我的……我的肚子裡有具焦屍!」
「它要爬出來了!」
「賀警員跟我說您能處理這種事,祁大少爺,求您救救我啊。」
那人邊說邊胡亂扒開了身前鼓鼓囊囊的舊棉襖,一股焦糊的屍臭隨即傳來。
他的肚皮鼓脹得蒼白髮灰,半隻燒焦的手掌從肚臍處猙獰伸出,五根皮肉殆盡的手指,像枯枝般張開,一刻不停地抓著周圍的皮肉,像是要掙扎爬出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