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霽直視陸兆晗的眼睛,說道:「你的家人很在意你,我覺得他們的同情不是一種輕視,而是一種重視,兆晗,你是在青春期回到家中的嗎?」
陸兆晗應了一聲。
「那是你最敏感的時期,小時候的不堪,也許刺傷了你青春期的自尊心,所以你才會這樣想。但我覺得,他們一定很愛你,所以才用這樣方式,所以——才會對你寄予厚望。」
「你知道嗎?從我剛認識你開始,我就覺得,你工作地特別辛苦。我在想,我是因為客觀條件,所以不得不拼命地生活,但為什麼你看起來會比我還辛苦呢?」
「你知道,我多想讓你不要把自己逼得這麼累。」鍾霽感到一絲不好意思,聲音漸漸地變小。
「所以你現在是在抱怨我陪你的不夠多嗎?」陸兆晗說道。
「我沒有。」鍾霽意識到自己剛才那番話的背後之意,愈發有些羞赧。
他向陸兆晗溫暖的懷抱貼的更緊,心靈距離的拉近讓他情不自禁地渴望身體的進一步貼近。一隻手在他的身後漸漸向上,帶著溫熱的氣息撫慰著他的後背,他感到自己的身體被身前的熱源漸漸侵入,讓他無法抑制地發出了喟嘆。
空調溫度調得很低,灼熱的氣息卻漸漸瀰漫開,空氣中微涼的感覺被一點點升騰起來的愛的熱度驅散,他開始感到自己也如身處沙漠一般口乾舌燥。在這片炎熱的沙漠裡,陸兆晗的手指像流沙一樣將他帶入自己的領域,鍾霽感到自己在下墜,眼前變得一片漆黑,再也無法為其他的事而分神,陸兆晗的氣息包圍在他的身邊,流經了他的四肢百骸。他也任由自己被這片炙熱的、充滿力量的流沙所吞噬。
在這片炎熱的沙漠,他與他同時看到了海市蜃樓。
鍾霽漸漸脫力,沉入了夢鄉,陸兆晗將他埋在自己懷中的頭托起,看到他的臉微微泛紅,他的眼睛安詳地閉著,心滿意足地熟睡著,他的臉有著令人心驚的饜足之後散發的魅力。
陸兆晗撫摸了一下他的頸項,突然沒有來由的衝動衝擊了他的理智,他輕吻了一下鍾霽的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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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陸:又賣到慘了。
第二十一又二分之一章 遺忘
【21.3】
陸兆晗一直以為自己在夢裡生活。
他這樣小,小小的童真的世界裡,分不清夢境與現實,不理解什麼叫做生活。
他用眼睛看,卻對於一些事物的名稱發不出準確的音節,無法吐出準確的話語,他的腦子總是像星空一樣在旋轉,充滿了各式各樣的朦朧的想法。他體會到生命的初期時,人類未完全擺脫動物性時的微妙的模糊感,屬於人的邊界在搖搖晃晃。
他聽到有人在說話,看到有人在活動,便開始模仿,但是腦海里的回憶卻總是像漿糊一樣黏成一團,化為虛無。他昨天睡前聽了童話故事,今天出去在草地上玩耍,睡前還要再聽一遍童話故事。
這小小的日與夜都十分漫長的時間,一天一天漸漸變短。他開始把一些回憶儲藏在意識的深處,他開始學會了厭倦,學會了說話,每一天都日新月異。
然後,是那一天的來臨。
他還是慣例出去遊玩。一個脆弱的、寶貴的孩子,在寂靜的空曠的庭院裡,在看護人的疏忽下,發現了一個兔子洞。他向內鑽去,他的腦海里都是一些簡單的意向:人,綠色,太陽。漸漸消散的熟悉感,鼓動人心的新鮮感,雙重的令他費解的情感自然地籠罩在他的身上,讓他生出本能的欲望。
如果,身後沒有跟著他寸步不離的樹的影子就好了。
那些影子,向後無限延伸,黑沉沉的,一個又一個,亦步亦趨。它們推動著他,所以他只能向前走,未知的新鮮被恐懼所替代,但他的腦海無法處理複雜的訊息,他只知道,向前走。他越走越遠,不知道自己走向了何方,也許是走到了另一個夢境中的世界。這個世界,月亮升起,身邊的一切都變換了模樣,月光一如他昨天聽到的童話故事裡那樣冰冷。那些影子仍然跟在身後,它們被月光拉得更加細長,悄無聲息地搖晃,它們在身後編織成網。
陸兆晗聽到自己的心臟在不停地撞擊胸腔。
他開始思念柔軟的搖籃,一個昨夜還觸手可及的港灣,他不知道思念為何,只是這樣一遍又一遍地回想那種觸感。頭腦變得昏昏沉沉,月上中天,再旺盛的精力也只是產自於一副小小的身軀中。睡著之前,他看到影子都向自己身上傾倒而來,好像黑色的水跡正將自己漸漸淹沒,但自己卻發不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