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他低著頭,沉沉喚我一聲。
「罷了,本宮乏了,你們商量吧。」我一用力,手中的珠釵碎了兩節。
這世上的血債太多了,每個人都只看到算在別人頭上的那筆,卻看不到記在自己頭上的累累冤讎。
而我不一樣,我欠他們的遲早會還,但在那一日之前,我要先把欠我的一筆一筆算得清楚乾淨。
第三節 棲復驚
第7章
李樂瑤入宮封了昭儀。
我賜了她一支點翠金釵,賠她折在我手裡的那根。
站在鏡子前端詳著她的粉面,她的濃妝,她的華貴,她桀驁的眉眼下初成的威儀,我發現一切都是那麼的合適,那麼的恰到好處。
「你真像一個皇后。」我將釵子緩緩刺入她的髮髻,驚出她鬢角兩抹細密的冷汗。
「你為什麼讓我入宮,就不怕我殺了你麼?」她也打量著鏡子裡的我,恐懼又仇視。
「你若真殺了本宮,便是為朝廷分憂。」我湊在她耳邊,「也算大功一件。」
李樂瑤強撐著淡然,微低下頭摸了摸自己的鸞髻:「不只我想殺你,是這天下人人得而誅之。」
「七年了,我鳩占鵲巢,借用了他們霍家的天下七年。」我勾起唇梢,「可這七年裡,我到底是占了耕夫的地,還是燒了牧民的草?是加了三成的稅,還是征了百萬的兵呢?」
李樂瑤聞言抬起眼皮,對上鏡子中我的眸子。
「我不過是收了西北三座城池,可沙場上的士兵我沒短過口糧,沒少過軍餉,沒放任他們的老小不管。也不過除了朝野一黨佞臣,可無辜家眷我從未連坐,大小官員我也任人唯賢。不過是你在閨房高枕無憂之際,我的手上多沾了些血,可這些人我若不殺,世上就要有更多的人因他們而死。如此而已,我就人人得而誅之了?」
我將手在她細嫩的臉蛋上狠狠一抹:「長陽成事不足,結黨營私,本宮若放任她,才真叫人得而誅之。你以為我想用這隻手擦她的血?我還嫌髒呢!」
言罷,我一甩袖子,瞅著沾了紅暈的指節道:「好濃的胭脂呵,今晚,皇上怕是要醉了。」
結果我猜錯了,霍江沉沒醉。
不僅沒醉,他壓根沒進李樂瑤的屋,反而親自把太醫院郭院判帶來了椒房。
「號脈。」他沒頭沒腦地吩咐道。
郭院判為難地抬起手:「求借娘娘玉腕一用,讓臣為娘娘把把脈。」
我倒想看看霍江沉葫蘆里賣什麼藥。
郭右判左摸右摸,最後依舊兩難:「是有幾分滑脈的徵象,可娘娘身子一向濕熱,同往常無異,這會兒又確實太早了些……」
滑脈?我一下子就懂了,這是診喜脈啊,敢情小皇帝不是玩笑,是真想找我討個子嗣。
「夜深了,今兒是皇上該去李昭儀那的日子。」我沒好氣地下了逐客令,「出門左拐,不到半里便是李昭儀住的蘭庭,春宵一刻值千金,皇上抓緊了。」
「明日你再來號脈。」他不理我,沖郭院判道,「早晚各一趟,直到號出來為止。」
說罷,霍江沉關門逐客,脫了外衣:「睡不慣別的地兒,還是得歇皇后這。」
那晚我又夢魘了,這次卻不是為我娘。
夢裡宗子期一身血,告訴他的漓漓他就要走了,剩下的路只能漓漓自己走完。我口中喊著不要,伸出手卻什麼也抓不到,他仿佛才是被潑入西北黃土的一杯女兒紅,滲入粗糲的沙石,只剩殘餘的氤氳。
我驚醒,看見霍江沉的臉。
他緩緩睜開眼,就像從來沒睡著一樣,拉住我被窩裡的手:「別怕。」
我摸了摸他的額,同樣一頭汗:「皇上也夢魘了?」
他不置可否地背過身去:「皇后,朕想我們來日方長。」
我猜他也做了這樣的夢,只不過夢裡是我一身血,告訴他沒能幫你坐穩江山,我就要走了,剩下的皇帝你自己做吧。
西北的第一場敗仗在冬天裡傳回來,那時候劉承謀已被我降了職,宗子期也在京城待了小半年。
我想殺劉承謀的時候,是衛公子來求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