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車門季雨就迫不及待跑了下去,抱住村口一個頭髮花白老頭的手臂晃了晃,比劃著名外人看不懂的手語。
老頭子提著一盞煤油燈,穿了件褪色的軍綠色夾克,陳舊卻乾淨,拄拐,有些駝背,但整個人很精神,手中菸斗敲了敲少年頭頂,「瓜娃子擔心死我了!」
季忠良眼神不大好,拎著季雨後脖頸往車燈旁靠了靠,儘管季雨一個勁躲,紅腫受傷的臉頰和被扯得變形的衣服還是無處遁形,老爺子的八字鬍氣得都快飛起來。
「作孽喲,是不是蔣家那個又欺負你了?」季忠良心疼地替孫子捋了捋額前頭髮,「爺爺應該跟你一起趕集的。」
季忠良寶貝疙瘩似的把少年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季雨忍著心虛,裝作無礙轉了一圈,騙爺爺比劃到:沒事兒的,就被打了一下臉。
老頭子不知信沒信,看了他一眼,領他走到男人面前道謝:「小伙子,今天麻煩你了,你看上去不是本地人,是來這邊玩的?」
岑之行點頭。
年後復工,工作室堆積了很多事務,國外國內都有畫展,他頂著時差來回飛,雖然討厭應酬,但實在又避免不了。
前些天剛忙完歇下來,又被爸媽叫回家,念叨來念叨去不過那點成家立業的事。
煩得狠了,他索性隨機找了個尚未開發的清淨地兒躲懶,對外就說採風找靈感。
不過他也沒多說,只道:「綿竹鎮風景好,來這邊旅旅遊。」
季忠良應了聲:「家裡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咱家是做手藝的,下回讓雨娃子給你送一尊木雕去。」
季雨跟在爺爺身後,靦靦腆腆地對他鞠了一躬,笑得很乾淨。
岑之行有些無奈,他不喜歡推來推去的客套,但也會說得圓滑叫人舒服:「舉手之勞而已,不足掛齒,木雕費時費力,太貴重了,晚輩收不得。」
奈何老人堅持,岑之行推拒不過,也就謝過了,回車子旁開了後備箱替少年把背簍拿出來。
還沒回頭就聽見老人嚴厲的聲音:「沒禮貌,哪有讓客人幫你拿東西的道理?」
然後季雨就屁顛顛跑過來了,情緒比路上開朗許多,眼睛亮亮的望著他。
岑之行滾了滾喉結,摩挲指腹,忍住了想揉揉少年腦袋的念頭,沒第一時間把背簍遞過去,問:「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寫字的小本子和裡面夾的錢方才一併給爺爺了,沒有寫字工具,季雨有些糾結。
幾秒後,一隻寬厚的手掌在面前攤開。
對方總是出現得很及時,季雨微微發愣,指指自己又指指男人的手掌,在岑之行點頭後,小心翼翼伸出食指,卻只是虛虛懸在對方掌心上方。
男人的手很好看,掌紋清晰,指骨分明,溫涼柔潤,一點死皮老繭都沒有。
而他自己的手……雖然擦洗過,但因為從小握刻刀,早就生了繭子,更算不得好看。
他猶豫了。
岑之行看出什麼,索性伸手把他食指裹住捏了捏。
「怕什麼呢?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