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皇帝睚眥欲裂,被一口氣憋到了嗓子眼。可容適毫不在意。
「至於弒君……敢問父皇,我弒的,當真是君?」
容適語氣冰冷,如同千年化不開的寒冰一般,出口的每個字都如冰刃扎在皇帝的心上。
「據我所知,太后娘娘當年,所生下的,可是個女兒。為了讓自己誕下長子,她將皇后和其他妃子的孩子害死,自己生出女兒後,又唱了一出偷天換日的戲碼,將身邊丫鬟的兒子,換成了自己的。」
「所以,父皇啊父皇,你當真覺得自己該坐上這個皇位嗎?」
皇帝不是先皇的親生兒子,只是個丫鬟的孩子,此事若是傳出去,那便是天下一大醜聞。
皇帝一直知道自己非先皇之子,非世人口中的「真龍天子」,他認為自己身上留著的是卑賤的奴才的血液,所以他將血統看得比誰都重。
唯有他的親生兒子,他的長子,才是最符合帝位血統之人。
唯有這樣,一代一代的帝位傳承下去,他卑劣的血統,才能真正成為的帝王血統。
「孽……子……」他口齒不清地吐出一聲罵來。
容適眸光淡漠,眼底的陰鬱如濃霧一般,「可偏偏是我這個孽子,得到了您這個孽子的皇位;您弒母,我便弒父。您說,這是不是也是一種……子承父業?」
容適低聲在床邊說出來的話,沒有什麼波瀾起伏,卻如同致命的催命符,一字一字清晰地傳入皇帝的耳中。
皇帝的目光愈發震驚,心中的驚疑難以言表。
他一個被丟棄在後山野林里長大的小畜生,一個深居後院多年的痴兒,即使障病好了,如今入仕也不過兩三年的光景,怎會,怎會知道如此多的宮闈秘辛,怎能查到如此多的事情,有這般的城府……
「你,究竟,為何……你是,何人……」
皇帝上氣不接下氣,已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用盡了所有力氣,才問出自己最後一句最不甘的疑問。
容適聽明白了他的意思,緩緩放下了湯藥,看向他的目光如同在看螻蟻。
仿佛在說:看,這便是報應,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你最終的宿命理應如此。
他低聲道:「兒臣是何人,父皇當真想知道?」
第35章
容適微微低下了頭,一雙黑眸如暗夜裡獵食的貪狼,「只可惜,父皇,你永遠也無法知道真相了。」
話音剛落,皇帝便猛猛地咳嗽起來。
此時,劉公公恰好捧著一碟蜜餞果子進來了。
床簾微微擋住了皇上的身形,只能聽到一陣接連不斷的咳聲,劉公公想著往上前兩步,卻被容適喝止:「劉公公,你這蜜餞果子來得太晚了些,父皇都將藥喝完了。」
劉公公嚇得腳步一頓,「太子殿下恕罪,奴才已是最快的時間尋來的蜜餞了,往日喝藥皇上也不怎的愛吃,宮中也沒怎麼備……」
他一邊解釋,一邊將盤子遞給了容適。
一時間,皇帝咳得更加厲害,劉公公擔憂道:「怎的藥喝完了,陛下還如此咳得厲害。」
容適淡然道:「方才因著藥苦,父皇不小心嗆了一口,不妨事。」
說完,皇帝逐漸停了咳嗽,房內安靜下來,劉公公看不見皇帝的神色,只道是陛下好轉了些許。
只有容適的目光落在躺著的皇帝臉上,皇帝張著嘴,想說些什麼,卻半天出不了聲,只好收了回去。
容適聲色幽冷,「父皇還是莫要說話的好,否則又要咳嗽了。若是口中清苦,便吃些蜜餞果子。」
皇帝看著他怒目圓睜了一瞬,可他已經這點力氣也使不出來了,半闔上了眼。
「父皇可是不想吃?看來還是兒臣考慮不周了,那便早些歇息吧。」容適轉頭對劉公公道,「父皇龍體欠安,歇下了,莫要多做打擾,本殿下先回府了。」
此時已是下午未申時,正是覺著疲倦需要小憩的時候,皇上平日裡也是這個時辰淺眠休憩的。
「是。」劉公公並未起疑,退到一旁,看著容適將帘子拉上,只留了一條縫。
容適轉身離開,劉公公頓時鬆了口氣,這伴君如伴虎,這些年他光是要猜測皇上的意思便夠難了,這位太子殿下看起來似是更難琢磨。
劉公公心中嘆了口氣,走到了寢殿門外守著,不小心便開始打起了盹。
容適行至宮門外,坐上了來時的馬車,車夫已經等候多時,見容適上了車,立刻策馬離開。
車輪在偌大的宮牆之間滾滾駛過,馬蹄聲與車輪聲迴蕩在宮闈之上。
容適撩開了車簾,回頭深深看了一眼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城大院。上一世,他便是在這裡,一步步成長為了今時今日這個樣子。
*
回到太子府時,天色已經暗了。
容適收起了心中一片郁色,行至院門口,遠遠地,便已經
瞧見了寢房內的燈火亮起,忽明忽暗,將溫雪的影子照在了窗戶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