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面前這個女子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看,容適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壓抑住胸腔內那股不得控制的不安與衝動。
他此生最討厭的兩件事,一是被人盯著打量揣度,二是有人動他的所有物。很不巧,她都撞上了。
溫雪正要同他打招呼,就見他惱怒地瞪了她一眼,急切地罵了一句:「滾!」而後飛快地越過她走上前來,搶過樹上的貓,摟在了自己懷裡,背對著她連一個眼神都不給。
忽然被敵視的溫雪怔愣在了原地,反應過來時,內心那股悲涼感瞬間蕩然無存,並且氣得想笑。
同她提什麼初遇,枉她還以為初遇該是多美妙的邂逅,哪想到,如此不、痛、快。
第3章
見容適抱了貓就想跑,溫雪立刻轉過身,攔住了他的去路,有些微惱。
「你這人好沒禮貌,我不過是見雪球下不來了,好心幫它,你卻如此仇視我。」
被攔在原地的容適憋了半晌,似乎是在想措辭,最終沒好氣地開口:「它沒有名字……這是我的貓。」與你無關。
他的表達不甚清晰,溫雪眨眨眼,理解了一會兒。
它不叫雪球嗎?唔,似乎是自己喊這名字習慣了,才脫口而出,他或許以為自己是認錯貓了。自己的東西,誰都不能碰,他這一點個性倒是和從前一般無二。
無論如何,她是一片好意,理應理直氣壯。但要對付他,硬碰硬可不是最好的法子。
這麼多年了,她算是看出來了,他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與他懷裡那傢伙是一個德行,揉一揉捏一捏,便更乖順些。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溫雪覺得有些好笑。她俏皮地巧笑倩兮,眉目彎彎似月牙。
「那就恭喜它了,自今日起,它便有名字了。」
被她的充滿笑意的眼神一晃,容適的情緒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頓時有些提不起來。
他有些懊惱,只因他一點也不喜歡這種對外人失去戒心與防備的感覺。
容適繞開了溫雪,並不想理會這個奇怪的女子,誰知,他走幾步,身後便響起幾步腳步聲,他不轉身,也能明顯聽出有個人始終跟著他。
這個人,怎麼如此不依不饒?
心裡煩躁更勝,他剛想開口,卻聽女子清脆的嗓音傳來:「我不是跟著你,我只是迷路了。」容適無言以對,只得繼續無視了她往前走。
忽然,身後傳來一聲痛呼,而後沒了聲息。
他下意識地轉過身一看,溫雪正雙手壓著腳踝,坐在地上,雙眉緊蹙,雖然遮著面紗看不出表情,卻能猜出她此時正咬著唇,疼得說不出話來。
半晌,才艱難開口:「我崴到腳了……」
容適板著臉冷眼看她,轉身就走。溫雪忙叫住他:「我受傷了還迷路了你要將我一個人丟在這兒嗎?」
她的聲音裡帶了急切,又有些示弱的意味,令容適腳步一頓。但真的只是一頓,下一秒,他就毫不猶豫提起腳,像是堅定了決心,比方才走得還快上一些。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這片林子裡,溫雪才垂下頭,揉了揉自己的腳。
不管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都是這副冷漠的德行。溫雪心底冷哼一聲,她就不信他不回來。
其實這片林子離百花亭並沒有多遠,沒走多久,容適便看見詩會的那群人,正吟詩作對,談笑風生,若遠觀,當真是意蘊十足,趣味盎然。
容適逐漸放緩步伐,停在了原地。他原本只想找個無人之處一個人待著,此刻卻因為一個莫名的女子,跑回了原地?
自小,他便知道自己不正常,他無法像一個正常人一樣與人交流,每當別人向他投來目光,他便渾身不自在。
後來他逐漸感知到,那是只有看見異類時,才會露出的眼神,於是為了自我保護,他學會了將自己關在一堵牆內,牆內的,是他的所有物,是安全的存在,若是有人想觸碰這層屏障,他便會不由自主地失控。
方才,她要碰他的貓,甚至要接近他,對他來說,她分明是越界了,可是……除開最開始那一瞬恐慌,她並沒有他想像中那般令人厭惡。
為什麼?是因為她的眼神太過純粹嗎?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遇上這樣的人,他頓時有些茫然……
*
林子裡,溫雪將腿隨意擱在草地上,手中拿著一朵樹上掉下的梨花,一邊扯花瓣,一邊數數。
又數完一朵,百無聊賴地將手裡的花蕊一丟。
她都摧殘了幾朵花了,怎麼還未見容適回來,難不成當真將她一個人丟在這兒了?
想了想,她又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可能性。若是他真敢將她一個人丟在這,她就,她就……除了生氣,好像也不能作甚。
溫雪悲傷地嘆口氣,安慰自己,此時的容適還是個半大的少年,若他是她記憶里那般脾氣,她指不定就真的不想理會他了。
忽然,靜謐的林子裡,冷不丁響起幾聲腳步聲,由遠及近,溫雪立馬丟掉了花,捧著腳踝,哭喪起了臉。
——這番表情變化,堪比戲劇里的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