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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燁和他很平靜的對視了半晌,片刻以後直接略過了裴玄銘的話,開口對他繼續道:「等我死後,把我埋到明淵閣那間竹舍的院子裡,好不好?」

裴玄銘眼睛血紅的瞪著他:「不。」

謝燁無奈的擺擺手,不和他繼續糾纏了,轉身往更裡邊走。

裴玄銘心裡一跳又一跳的,忙不迭的跟上去了。

一路斷壁殘垣,好不淒涼。

他跟在謝燁身後,穿過明淵閣大大小小的長老院,議事場,謝燁從前審問手下時坐的那個高台上已經蒙了一層灰,被人從中間砍去了一半,碎裂的小石子稀稀拉拉的滾在地上。

他們最終停在了明淵閣主的竹舍前。

謝燁轉過頭,朝他伸手邀請道:「進去看看?」

裴玄銘還在因為他方才的話而心神不寧,神色便猶豫了片刻。

謝燁笑道:「就當是重溫舊夢了。」

你我當年,可沒少在這間竹舍里廝混,連夜裡的動靜,估計都沒少被當年的服侍的小廝聽去。

裴玄銘只好伸出手,握在了他的掌心裡:「嗯。」

兩人走進竹舍中的雅間,四面青竹早就被砍斷了,木質的地板上儘是泛黑的血跡,周遭一片狼藉,屋中器具七零八落,謝燁從前憩息的床榻也都被毀壞的差不多了。

看著眼前這慘烈的景象,謝燁神色如常,他伸手在床頭裡側摸索一陣,從中掏出一把長劍來。

裴玄銘眼神一晃,不覺怔然。

那正是當年武林大會上,謝燁用來迎戰岳長老,葉文俞,還有李彧他們的那把劍,他靠著它一路殺進了總決戰,奪得當年的武林大會魁首。

少年白衣銀劍,意氣風發。

謝燁反手拎著劍柄,很高興的沖他晃了一下:「不記得它了?」

「這還是你給我的。」謝燁笑道:「你那時候說,岳長老內力強盛,用我原先那把未必能壓得住他,讓我用你的劍上場。」

「後來武林大會結束,你也沒收回去,就一直放在我這兒了。」

裴玄銘只覺被他一句話釘在了原地。

十年,一個人得執念成什麼樣子,才會一直保留著另一個傷害過他的人十年前的舊物。

劍鋒雪亮,明嶄如新。

「明淵閣數十年,我從來沒用他殺過人。」謝燁撫摸著劍上花紋,對裴玄銘道:「怎麼樣,是不是還和在你手上時一模一樣?」

他自己的劍已經被李景辭那日給斬斷不知道丟哪兒去了,還好保下來一把,雖然以後未必能提劍了,但也算有個念想。

謝燁望著手中泠泠劍鋒,目光很柔和。

裴玄銘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把將他抱進懷裡,狠狠向身體裡揉著,恨不得將他融進自己的骨血里。

謝燁茫然的被他抱著,半晌才慢吞吞的用那隻空著的手回抱住裴玄銘。

「我沒事,我就是回來最後看一眼明淵閣。」謝燁溫和的解釋說道。

他今日一反常態的順從,也樂意跟裴玄銘膩歪,儘管是在明淵閣這個無時無刻不昭示著他最狼狽時刻的地方,他也毫不介意的帶裴玄銘進來,似乎完全不是幾天前北狄那個咬緊牙關跟裴玄銘對著幹的擰巴病人了。

裴玄銘無聲無息的將他摟了快一刻鐘,謝燁也始終沒有催他,也沒有推開他,就任他抱著。

劍氣的寒意滲透他掌心的每一道紋路,謝燁靠在裴玄銘的肩膀上,眼底泛起了一絲極為淺淡的不舍。

又過了很久,他才笑著拍拍裴玄銘的後背:「好了,你今天怎麼跟長在我身上了似的。」

裴玄銘這才鬆開他。

「幫我去院子裡拿一下竹子底下的那個斧頭好嗎?」謝燁對他一指門外:「來都來了,我想把屋子裡修補一下。」

「好歹住了這麼多年呢。」

裴玄銘點點頭,沒有異議的走出雅間的門,院子裡一片清靜,院中青竹依舊翠綠,儘管竹竿上被砍了數道斑駁殘痕,卻仍然挺立而不屈。

他將院中風景環顧了一周,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謝燁一個平時連床都懶得下的人,怎麼會想起在院子裡放鋤頭打理?!

裴玄銘渾身血液都在此刻凝固了,巨大的驚恐歇斯底里的將他包裹著刺進周身,心臟如擂鼓怒擊,全副心神在一瞬間轟然爆炸——

「謝燁!!!」

他返身衝進屋裡的剎那,只見謝燁單手握劍,抵在脖頸前,朝他最後微微笑了一下。

下一刻,劍鋒一擰,沿著他修長脆弱的脖頸橫刎而過——

血水飛濺而起,滾燙而兇狠的砸在了裴玄銘的臉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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