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越看向那些飛向山巔的茫茫白光,不敢相信地回頭望去。
溫濁玉掌心托起漾著微光的玻璃球,看它緩緩升空,霧氣般的神力外溢,將柏油路上橫七豎八躺著哀嚎的人類治癒,他們夢醒似的摸摸手,再摸摸臉,驚訝於奇蹟般的康復。
更有滿臉血跡的,虔誠跪坐在地,合掌念叨:「剛才我說,我不想死,如果再次給我好好活的機會,我肯定努力打工,早七晚八沒有怨言,九九六更是甘之如飴,謝謝謝謝,我一定做到。」
「看這裡。」溫濁玉輕聲提醒,泡泡機溢出的彩色泡泡輕盈升空,還虔誠跪在地的人類神情茫然。
注意到電動車外殼碎得拼都拼不起來,他抹掉臉頰乾涸的血跡,看掌心的血漬發呆。
暈過去前,他想,千萬要認定成工傷啊。
田溪矯健跳過閘機,玻璃球在她身邊靜靜漂浮,就在追逐的黑影向她揮刀的時候,溢出的神力砰砰連爆。
他顯然低估這一招的威力,瞬間被掀翻到天花板。
待循仙會的妖怪落地,田溪利落給他帶上頸環,隨後將只剩半顆的玻璃珠小心翼翼放回衣兜。
將妖怪五花大綁後,她不忘拍照給自己的領導看。
[田溪:看我出外勤(雙手掐腰)(神氣)]
*
「下雪了嗎?」齊朔納悶。
車后座的海藻看向窗外,風景如舊,什麼都沒有。即使看不到,她仍眼含欣慰,那是扭轉別人悲慘的命運後,獨屬於符葉的神力。
「將大部分神力散成玻璃球,讓同事們帶著出外勤,倒真是好辦法,能換來好多功德,怪聰明的。」齊朔說道。
海藻搖搖頭,但沒有爭辯。
神是心懷憐憫,公義仁慈。如果符葉真的貪圖更多的力量而這樣做,那麼她不會得到回饋,將神力注入玻璃球,她想得最多的也許是:再多救一個人吧。
毫無保留的真心,無關算計的付出,才得用普世眾生匯聚的神力。
與此同時。
平靜的湖邊伸出一隻濕淋淋的手,啪地摁向地面。
青衫已經全部被腐蝕掉,長發沾水黏著純白色的內襯,符葉面色蒼白露出頭,抹掉臉頰的水珠。
爬上岸,她先是去找化為原形蜷著的喻觀寒。
嘴角的血跡已經乾涸,蹭到她的手臂留下血痕,但她完全不在乎,在黑暗裡踉踉蹌蹌地往橫煙山的主峰走。
剛邁步,腳底的泥土就嗡嗡顫動起來。
——是橫煙山在嗡鳴。
山體狂震,石塊滾落,符葉根本站不穩,跌倒在地,完全顧不得自己,搖晃中只是牢牢護著喻觀寒。
山神廟就像海浪中的燈塔,穩穩立在主峰。
仙女湖都在跟著震盪,水花飛濺。
在震耳的地動中,從橫煙山最矮的那座山峰開始,喀拉。
山峰揚起。
完全像是活過來了,這還沒完,緊接著旁邊的山峰也開始活動起來,一時間喀拉喀拉的骨骼活動聲不斷。
符葉驚訝得嘴唇微張。
這樣看,橫煙山似乎……是活著的,地底有什麼在甦醒,脊背起伏,活動著它的筋骨。
最後,是高高揚起的頭顱,橫煙山主峰。
此刻的橫煙山看起來像是條盤著身體的龍,石龍的身軀太龐大,將那些碎石塊抖落,它抬起高傲的頭顱。
豎瞳像是兩盞油黃的燈,力量太懸殊,即使對視也讓人兩股戰戰。
陰影逐漸往下投,冷冰冰的目光鎖定符越的時候,他難以自控地顫抖起來。他從來不知道,橫煙山底居然還有這樣的東西。
威壓使得他喉嚨發緊。
看著那雙兇狠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麼,符葉卻覺得很暖和,讓她因為仙女湖而浸泡出的冷意全部消失。
石龍向前探頭,看向懷裡抱著紅棕色毛團的符葉。
「你怎麼被打成這樣?」
嗓音好耳熟,符葉歪頭,謹慎地沒有答話。
「唉,被打傻了。」石龍嘆氣,隨後低頭。
符葉這才發現,山神廟就恰好建在這龍的頭頂,如果按照俯視的視角看,這龍就是將自己盤好後,頂著山神廟沉睡的。
她後知後覺地看向龍尾。
忍不住心虛,那裡是她敲天工石的地方。她居然沒想過,為什麼橫煙山會有珍貴的龍骨,那是因為整座橫煙山就是一條龍,或者說曾經的龍。
符葉短促地驚呼:「橫煙山是某個神仙的羽化之地,青青是這裡的初代山神,所以你是青青?!」
幾千年前,仙女湖的鯉魚泛濫,湖屍使得這裡成為怨氣聚集之地。
青青鎮守著仙女湖,身隕後,她將本體化為橫煙山,化為永遠越不過去的屏障,繼續守著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