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崖之下格外神秘,躍下之後並沒有墜落之感,沖天的氣流成了最好的緩衝, 衣袍鼓起幾乎給人拖拽難行的錯覺。
真正雙足踏上堅實的土地才發現, 山風並非平地升起, 而是從遠處崖壁間呼嘯吹來, 風中夾雜著混亂的各種靈力,來自不同世界, 混雜而充沛,不用靳浪再引路,林杦煙已明白該去何處。
他們沿著這段崎嶇的道路往前,崖底堆滿了各式亂石,颶風快把人吹飛, 並不好走, 靳浪看著林杦煙提醒道:「這裡不能御空,再走三日, 就是盡頭。」
「萬界交界之地, 是怎麼樣的?」林杦煙問。
靳浪在回憶中搜尋, 「如同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芳草萋萋, 落英繽紛,但這些都不是真正的它。」他頓了一下,繼續說, 「那是一條河,一條紅色的河,我叫它赤水。」
赤水給人的感覺並不太好, 翻騰的紅色河水如同奔涌的血液,細細去嗅還能聞到帶鐵的腥氣,杜歸塵的苦酒里,每一壇都加了一勺河水。
三天的行程對修者來說並不久,眼前亮起白光,長久處於黑暗中的眼睛花了些時間才恢復視力,不大的一片草地,長滿了不知名小花,混雜的靈氣胡亂呼嘯,漫天花瓣就隨著飛舞。
林杦煙遠遠見到一塊石碑,心頭猛的一顫,他不自覺走近,碑前放著幾扎捆起來的野花,上面刻著一個熟悉的名字,林承雲……
靳浪看著林杦煙瞬間變得空白的表情,「你認識?」
「是……我的父親。」是八百年前離開南山書院的父親,碑上還有另一個不認識的名字,林杦煙緩緩撫摸著刻痕,想必是素未謀面的母親,想過分離之後或許不會再見,但是再次相遇竟是一方土堆,也有些難以接受。
「我第一次來到這裡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在了。」靳浪輕聲說,「大概是在三百年前吧。」
「我跟他們並不親近。」林杦煙笑了一下,「只是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
靳浪抓著他的手帶他繞到墓碑之後,一塊明顯區別於周圍的泥土顯現,挖開來之后里面埋著個木匣子,「這是杜歸塵埋酒時發現的。」
木匣子裡只有一封信,或許是因為施加了法術,就像剛放進去一樣,還殘留著淺淡的墨香。
是林承雲的親筆。
「我兒,相信你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死了。世間萬物生滅本是自然規律,我亦遵從。我們都是獨立的個體,本是不願影響你的人生,只是臨走又想起你的母親,於是想起還有些事要交代,便有了這封信。
想必你來到此處時就已經察覺,你的母親並非是此界之人,她來歷於那個大世界已不可考,總之你的天賦就來源於她。我與她相識相知相愛這些年,她一直都在尋找回家的路,陰差陽錯我們來到了這裡。這是她離回家最近的時刻了,可惜不湊巧,你也在這個時候來到世上。修者繁育生命本就艱難,她最終選擇了你,於是永遠留在了這個世界。
你出生時不哭不鬧,她告訴我你天生缺了一魂四魄,是隨著時空之河去了別的世界,讓我不必憂心,終有一天會回來的。果然,那是你二十多歲的一天,那雙永遠只有冷漠的眼睛變得靈動,我知道你回來了。
你的天賦同你母親一樣好。
我自知生來愚鈍,一生中最幸運的事就是遇見了她,如果可以,我只願與她生生世世。很抱歉離開了你,但是修者一生漫長,若沒有真心愛人,又有誰能虛度如此多的光陰,我還是選擇回到你母親身邊。
不知這封信是否有機會與你見面,如果真有緣分,為父便祝你餘生能有所愛相伴吧。
林承雲親筆」
信紙被攥出皺痕,林杦煙這才明白,果然冥冥之中都有註定,心境一時之間無比開闊,胸腔上洞開的傷口泛起癢意,已有了癒合的趨勢。
皺褶的信紙已隨風湮滅成灰燼,靳浪抓住林杦煙的手,「你還好嗎?」
林杦煙笑,「不會更好了。」他這一生大多時候都能自己掌握,唯有出生之事總罩著層迷霧,卻在現在有了結果,來處,去向,沒有那一刻同現在一樣清晰。
他並不為父母的離開感到怨懟,就如林承雲所說,人這一生終歸是獨立的個體,只是遺憾他們的交集終止得太早,沒有在林承雲在世時真心喊一聲父親。人生果真漫漫,而如今亦有人陪在身側,那些過去的迷茫就有了答案,大抵比起父母,還是要更幸運些吧。
「靳浪,我只是十分高興,沒有錯過你。」
靳浪疑惑的看向林杦煙,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讓林杦煙露出這樣輕鬆愜意的表情,不過都無所謂,這一刻,他只為林杦煙的高興而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