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屹茫然地看著他,外公緩慢地將他最後一絲希望,就此掐滅:「你母親記得的,是有一個名叫景嶙的,完美兒子。」
「而不是,已經死去的景嶙。」
在他離開前,景屹求了他最後一件事。
他可以在任吟月面前扮演景嶙,但也只在她面前扮演景嶙。
他不想改名。
外公只說可以幫他試一試。
再後來。
景屹身上的傷口,包括臉上的疤痕都被專業的醫生修復彌補,因為景嶙,是不能有一絲傷疤的。
就此。
他成為了第二個景嶙。
順從地聽著任吟月的話,如同沒有靈魂的木偶,乖巧至極。
那一年,景屹本該上高一,最後被安排跳級上高二。
被禁錮被控制的窒息感讓他厭世又孤僻,總是一個人悄悄躲在圓弧走廊里,也是在那裡,他遇見了書荷。
扎著馬尾辮的少女模樣清冷,她每天來的時間很固定,早讀前和午休時。
大部分時間是在背書,陽光落在女生瓷白無瑕的臉上,手裡的書本時而卷著,時而在上面寫寫畫畫。
圓弧走廊很少會有人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看一個女生背書,會看得如此上癮,從那以後,他每天都會來。
但她從沒有注意到他,她清澈的目光總是看向書本,偶爾看向不遠處的教學樓,背書的聲音不響,卻透著令人安心的悅耳。
後來,他的目光開始在人群中尋找那道清瘦的背影,她總是獨來獨往,有時目視前方,又低下頭從校服的口袋裡拿出單詞本。
不止是人群中,在學校的榮譽牆他也看見了她。
原來她是高三的學姐,她學習很好,總是位於第一,拿各種獎。
每節課下課,他都會拿著杯子繞到樓上一層去接水,在路過她的班級時,餘光無意般掃向安靜做題的女生。
後來他去辦公室時,偶然聽見有老師談起學期的獎學金,他聽到了她的名字。
也是那時他才知道,她是從一個小鎮上考上來的,卻年年第一。
景屹開始對這個女生感到好奇。
她為什麼能夠每分每秒都在學習?
她站在陽光下時,是孤獨的,卻透著令人羨慕的堅韌。
處於腐朽頹靡的人,好似註定會被火光吸引。
他開始學著她的模樣,背書,跑步,偶爾夜裡刷題,他也會想到她。
這樣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景屹的神經好像出了問題,恍惚間,他竟真的以為自己是景嶙。
不敢反抗,乖順聽話,麻木無神。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夢到了景嶙。
夢境裡,他還是十八歲時的模樣,少年笑容溫和淺淡,他問:「成為我的日子,過得好嗎?」
「阿屹,你也把哥忘了嗎?」
景屹猛地驚醒,他大口喘著氣,背脊的冷汗幾乎將睡衣浸濕。
他不敢相信,他竟然.....差點忘了景嶙。
他不能容忍自己這樣做,那是他第一次傷害自己,鮮紅的血滴滴答答流了下來,疼痛感讓他清醒了不少。
第二天,他去了墓園。
除了他,沒有其他人去看望過景嶙。
因為在任吟月的記憶中,死去的,是景屹——一個被她捨棄的垃圾,沒有什麼看望的必要。
去看望他時,景屹帶了一塊奶油蛋糕。
景嶙從沒說過,但景屹知道,他喜歡。
他對著照片上的人喊哥,絮絮叨叨說了很久。
再回去時,他又戴上了他們想要的面具。
從那以後,每承認一次他是景嶙,他都會傷害自己一次。
他在告誡自己,也在懲罰自己。
他永遠不會是景嶙,景嶙是他哥。
大學前,他想要脫離景嶙的身份。
可所有人都在指責他,他們說:
做景嶙不好嗎?
做景嶙你擁有了一切,為什麼要成為那個沒人要的景屹?
景嶙能被所有人愛,景屹能嗎?
那一瞬間,他覺得不甘,卻又有些迷茫。
這麼多年過去,他好像忘了自己是什麼樣的了.....
景屹,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已經不知道了.....他覺得自己,好像變得不正常。
直到再次遇見書荷,她站在陽光之下,給他遞了一張報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