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棲:「那就下工後,或者我打物業電話約你的工時。」
周羚沒有再回復,宋明棲就當他默許。
他低頭看了一眼剛剛做的筆記,對方滿足他的需求後,就到了要給予愛的鼓勵的環節,於是他又附加了兩個表情。
宋明棲:[kiss][kiss]
大概是六七年前,宋明棲還投入在社會心理學研究的時候,做過一段時間的心理諮詢師。
原生家庭、生活壓力之類的問題占了諮詢量的80%,不過有一天他接待了一個非常特別的諮詢者。
這位患者正在為生活中一些不得不說的謊言而感到苦惱,以至於到了影響生活的地步。
比如別人請他吃飯,問他菜品合不合口味,他知道不管這頓飯有多難以下咽,出於社交禮儀他都應該表示誇讚,但是說謊令他渾身難受,甚至全身起疹子,除此之外,如果勉強自己誇讚的話,他會嘴角發抖、眼皮直跳,誇讚說出來的效果十分僵硬,令場面變得尷尬不已。
宋明棲指出他是一個道德感過強的人,道德感就像免疫細胞,一定程度的遵守道德會很好地保護自身,維護社會的秩序,但眾所周知,免疫細胞過剩則會導致嚴重的免疫疾病。
他從沒想過同樣的問題有一天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他需要降低道德感,才能自若地和周羚這樣的人維持不道德關係。
直到第二天一覺醒來,宋明棲才感覺好多了。
他復盤了一下昨天發生的意外狀況,雖然他和周羚之間的關係產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但總的來說,經過他的「機智」化解,他依然享有局勢的掌控權。
起床後,他將好不容易湊齊的兩份生物樣品包裝好,寄往美國,出報告需要一個星期,漂洋過海寄來又是一個星期,四捨五入半個月的時間。
宋明棲一邊給多肉澆水,一邊樂觀地想,如果順利,半個月後他將會為警方提供一份成熟的心理報告和一份DNA證據結論,到那時,或許可以真相大白。
轉向那盆從礦業研究院帶回的杜鵑時,他停下來觀察了一會,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態,那天他沒有將它丟棄,而是帶回了家,擺在陽光下。只不過它完全沒有復活的跡象,像一棵脫去水分的植物標本,但他還是給它澆了一些水。
水分從深褐色的土壤里緩慢滲透下去,發出細小的泡沫破碎的聲音。
宋明棲一天都有些心神不寧,他有意減少看手機的次數,好像這樣就可以暫且忘掉事態抽象的走勢。而周羚正相反,他在今晚第三次脫下粗線手套,查看手機。
晚上有幾單比較棘手,他動作非常快,但花費的時間仍然超出預計,完工更是遙遙無期。好不容易修完這一單,物業辦公室來電,讓他去8棟606。
周羚很快收拾好工具箱,站起身朝8棟走去,到606門前,他沒有立刻敲門,他知道這扇門裡並沒有什麼東西要修,這一單跟以往所有的單都不同。
宋明棲是要他這個人。
他遲疑了片刻,抬手敲門。一連敲了好幾下,才聽到裡面傳來腳步聲,門霍然打開,屋內的熱氣瞬間湧出來,沐浴露的香氣很濃郁,但長期在屋裡的人渾然不覺。
宋明棲擦拭著濕漉漉的頭髮,身穿一件棉質純白T恤,領口有一圈淡淡濕漬,看起來剛剛洗完澡。周羚沒見過這樣一副居家模樣的宋明棲。
「今晚這麼忙?我實在等不及只好約你的工時了。」
宋明棲一邊說著一邊在周羚的身後將入戶門的鎖舌別回去,造成一種房門看起來是關閉的,其實一推就可以打開的效果。他得給自己留條退路。
好在周羚完全沒注意,背對著宋明棲站在玄關處的地墊上。他今天穿一身橙黃色的工裝服,拉鏈規規矩矩拉到鎖骨,往常身上的那種沉默陰鷙的氣息被一種明快硬朗的帥氣取代。宋明棲多看了他兩眼。
「你們換制服了?」
「下午消防演練,要求穿這件。」周羚還是站在客廳里,直到宋明棲簡單明了地給予指示,「又不是喊你來罰站的,脫鞋就行,不用戴鞋套了,把工具箱摘下來,衣服脫掉掛在衣架上。」
周羚覺得宋明棲今天說話很奇怪,又說自己等不及,又讓他脫衣服。但他昨天才說,要過一段時間再做那件事。
周羚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會錯意,總之他沒猶豫太久,抬手把拉鏈往下拉,脫到一半,宋明棲恰好回頭,擦拭頭髮的動作瞬間停頓下來。
「等……等一下……你裡面的衣服呢?」
周羚皺了皺眉,維持著露出胸肌的動作:「剛剛修水管出了很多汗,我把背心脫下來了。」
「我剛剛洗澡開了熱風,我是怕你熱。」宋明棲心有餘悸地說,「但你裡面沒衣服的話……還是穿上吧。」
周羚就嘶啦一聲把拉鏈重新拉回到鎖骨:「今晚喊我來做什麼?」
宋明棲就又走回來,站在周羚面前距離很近的地方,緩慢地往下蹲。
周羚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宋明棲坐到了地毯上:「幫我拼完上次那個色譜儀的模型,我實在沒時間。這個是說明書……」
「……」
宋明棲扶了下眼鏡,不太理解周羚臉上的表情,以為是覺得為難:「你那麼會打遊戲,搞維修的人手又很巧,沒問題的吧?」
之後周羚在宋明棲家的客廳拼了一晚上的高效液相色譜儀。如果他當時知道贏下這個東西最終折磨的是他自己,他估計不會替宋明棲扔飛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