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廂正愁怎麼下手,就有人撞上來了。
——一位嚴姓高官上前敬酒。不是敬給雲兆玉的,反而杯盞一轉,衝著雲湄來了。
雲湄見狀,一時頗有些意外。
畢竟她的存在,著實不明不白,真要說起來,跟席間那些侍奉酒水的婢女沒什麼兩樣。一般而言,沒有人會單獨上來搭話套近乎、真心給她敬酒。
雲湄猶疑著,不知道該接,還是不該接。
不接吧,席間的氣氛一直和樂融融,沒有誰駁誰的面子,她這廂突兀鬧出個不愉快來,委實掃興。雲湄雖然有面具遮臉,但也不想鬧出什麼動靜,受到多餘的關注,只想當個鵪鶉。
接了吧,又怕對方跟上一回那位大腹便便的官老爺一樣圖謀不軌。
正糾結,側邊便橫過來一隻修長的手。雲兆玉替她攬下,截走酒杯,遞至自己唇畔。
酒香撲鼻,他鼻尖微動,動作很是微妙地頓了頓,但也就是一剎那的功夫,便乾脆利落地仰頭飲下。
嚴大人達到目的,踅身時,給台上的楊名伶使了個眼色,繼而笑吟吟地回座了。
雲兆玉擺弄著空蕩蕩的酒杯,調轉視線,瞥了一眼雲湄。
他想,怎麼旁人就篤定他一定會給這個女人擋酒呢?
他實在也沒像從前那般,左右伺候她用膳,時不時還惦記著她唇角有沒有沾上什麼菜沫、糖霜,再做牛做馬地及時給她擦拭掉。
沒有,全都忍住了。
所以,這些人精,究竟是從哪裡看出來他在乎她的?
真是妄自揣測。
但事實就是,真要有什麼,他還是不假思索地給她擋了。
所以現在,他只能坐在原地生自己的悶氣。
雲湄沒有察覺出身畔這人千迴百轉的心思,她只是發現,他突然就不說話了。
方才還與人侃侃而談的,酬酢起來如魚得水。
眼下忽而不發一詞。
雲湄心下生怪,多睃了他兩眼,第三下看過去的時候,發覺他頸側燒出了一片薄紅,漸次攀爬上臉。
原來是醉到了。她隨口問:「那酒很烈?」
他如實說:「那酒里摻了東西。」
雲湄頓時訝然,坐直了身子,細聲問:「……那、那你怎麼辦?」
「先扶我下去。」他道。
雲湄趕忙照辦。
另一頭的嚴大人發現動向,沖台上那位美貌名伶努了下嘴。
名伶立時抱著琵琶躬身致意,卻行退場。
暗處的冬鋒早便看出了根結,左不過就是一出粗製濫造的美人計罷了。這嚴大人早被查出是個雙面細作,席上聽見刻意透露出來的進展,獲悉了連最後攜帶關鍵證據出逃的同夥都即將落網,便狗急跳牆了。
冬鋒只是鬧不明白主子幹嘛要順著套往下跳,適才接過酒時,雲兆玉那一下停頓,分明是當場聞出不對味來了。
那廂雲湄將雲兆玉扶進了一處雅間,觀他呼吸紊亂,倉促間朝他連灌半壺冷茶,結果自然無濟於事。
雲湄不知如何是好,正立在一側手忙腳亂時,床畔的人倏然抬起臉,一雙幽邃的眸子緊緊鎖住了她。
雲湄被他看得心中一悸,下意識倒退兩步。
——她怎麼可能把自己搭進去?
「喬夫人果真是個冷心冷情的,知恩圖報這樣的道理,還需要我來教你嗎?」他的眼睛裡倒映著她的身影,牢牢框住,仿若深不見底的彀。
雲湄退到門板旁,脊背緊貼門扉,支吾道:「我……我可以自己喝的。」說著,心一硬,話語更加扎人,「誰讓你替我擋了?我、我可沒有求過你。」
雲兆玉正強自忍耐著在四肢百骸亂竄的藥效,又險些被她這句話給戳得破功。
她說得很對,都是他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