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把式打馬開韁,車轆轔轔滾動起來,雖然儘量走得四平八穩,但起頭的那一下總要波盪,只聞「叮哐」一聲,一條綁縛紅綢的長木盒子跌在了地上,雲湄趕忙撿拾起來,抽出小屜里的帕子,仔細擦拭。
「這是什麼?」許問涯問。
雲湄一壁擦拭,一壁解釋,「這是弈王家裡頭那個郡主送咱們的新婚賀禮。」
許問涯顯得不怎麼關注,公事公辦地道:「郡主成親的時候,依樣送還便是了。」
雲湄睃了他一眼,聽話里的意思,他只是例行覺得欠了人情,想著還,再沒別的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拿這副姿態,一路來糟踐了多少萌動的芳心。
只能承認,愈接觸,她便愈對宋浸情升起羨慕之心。半晌,趕忙搖搖頭,將不切實際的空想全部趕走了。
不屬於她的物什,白白奢望做什麼。
接下來的行程,難得是許問涯提的,他說想順道去鍾清坊旁的永安寺上香,那兒某座偏殿供著姻緣佛,還有一道「和美橋」可走,多得是情熱正酣的愛侶前去求永結同心。
雲湄自然隨他去了。心虛之中,總歸是有些好奇,「郎君信這個嗎?」
許問涯如實說:「不太信。」
雲湄笑道:「那還去做什麼,費香油錢呢。」
許問涯眺望前頭鋪滿整個半山腰的攢動人海,本著來都來了的念頭,「這姻緣佛與和美橋十分有名,人人都拜,萬一當真靈驗呢?」
雲湄愈加心虛,沉默少頃,說出的話很是模稜兩可,「該是你的姻緣,不拜也牢固。」
不該的,縱使抓心撓肝,也是空想,還不如省省這個勁頭。雲湄就把自己勸得很開,她是奔著錢來的,這個人不是她該過多染指的,就當一場大夢,夢醒了,卻也著實腰纏萬貫了,那還要情做什麼呢,到時候隨意布施,還不是左擁右抱嗎。
「娘子不願意?」許問涯以為她是怕喧鬧,解釋道,「咱們從小道上山,不去擠擠攘攘的地方。」
雲湄乾笑,這呢喃的一句輕語,怎地還能被他聽到?果真習武之人,處處盡皆奇妙。心跳擂鼓,只趕忙調開話頭,說:「沒啊,郎君你瞧,住持來了,在旁頭接咱們呢,快走吧。」
現而今的寺廟麼,泰半是看錢面來渡人,甫一進殿,許問涯便吩咐底下的隨從們往養著許願王八的金銀池裡頭投擲錢財。耳畔琳琅亂響,全是流水般逝去的財帛,雲湄簡直看得訝然,幾次三番想要開口,但幾個迎接的僧彌就杵在旁邊,她實在不好開腔煞這個風景,沒得顯得小家子氣。
「我還真不是給它的,我這是灑給娘子看的。跟旁人來我才捨不得這個錢呢。」許問涯見狀,直接解開隨行小廝遞上來的大囊,一面往裡頭傾倒,一面莞爾展示道,「你看,我對娘子的誠心,都在這堆金砌玉里了。」
雲湄探頭一瞧,就見偌大一個王八,早都被淹沒了,小師傅們趕忙挑著長杆撥弄,好險才將它營救出來,許是被砸得眼冒金星吧,那王八半晌都沒了動靜。
至於那和美橋的橋堍上,有個月老打扮的婦嫗,挎著盛滿五色絲線的藤編籃子,說是四文一對兒,牽住情侶二人的無名指,走過和美橋,保管更靈驗。雲湄對那沒甚興趣,許問涯多看了兩眼,身旁侍候的小沙彌便買了兩根贈予這一對兒貴客。
只是綁的時候不知怎的,先是一不留神,被風給吹走了,那小沙彌連連賠罪,折身又買上兩根,結果仍舊滑不溜秋難系妥當,總是松松垮垮,壓根掛不住。
縱然不信這些,許問涯的臉色都不大好看了。
雲湄站在那兒,靜靜目睹一切,末了,只是瞭然地笑了笑。本就不是天定的,這些狀況,自然都是意料之中。
其實經過這幾日的試探,她隱約能明白他今天為什麼非得折騰這一趟——就是想讓她知曉,兩個人既已結親,便是一輩子的夫妻,若是實在有什麼難捱的過去,他可以一塊兒分擔。
他還在糾結那個夢。而雲湄照舊裝傻,期盼著等婚假結束,他一忙起來,便拋之腦後了。
結果沒成想,他展現的執著勁兒,令她感到棘手,這怕是一時半會兒忘不了,還有一番拉鋸的,倒是教她不大好糊弄了。
可是她雲湄懷揣的過去,若是當真朝他揭露,便是連替嫁也一併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