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下面坐的第一人是個穿深青色衣服的女子,瘦得有點脫相,臉頰上只看見皮包著骨頭,她打扮得莊重,五官卻是有點稚嫩的,如此一來,像個小女孩偷穿大人衣裳。她一直陪著太后說話,衛素瑤猜她應該是皇后。
皇后,怎麼是這個樣子的?
衛素瑤站著無事干,一邊打量殿內眾人,一邊回憶以前看過的文藝作品,康熙死過兩任皇后,這位鈕祜祿皇后在康熙十七年便撒手人寰了,想到面前活生生的人到明年就要死了,衛素瑤背後不由一寒。
皇后下面坐的是宜嬪,嘴和手忙碌於磕瓜子,杏眼圓睜,滴溜溜四處瞅著來人,宜嬪在康熙朝算是很有福氣的妃嬪了。
衛素瑤只覺得,眼前這些花花綠綠的女子,行走嬉笑,像是《夢》中一幕,此刻繁花著錦,未來命各殊途,判詞早已寫好。
鈕祜祿皇后形容枯槁,有將死之徵,坐她對面的佟貴妃,長著國泰民安的臉,恰是牡丹盛放的好顏色,誰能料到也是薄命?
於是裡頭再熱鬧,衛素瑤都笑不出來了。
太后忽然問:「惠嬪,哀家叫你把那丫頭帶來,你幾時帶呀?」
惠嬪笑道:「瞧我這腦子!太后不提醒,臣妾都忘了這丫頭就在後頭站著呢!」她扭頭道,「素瑤,去給太后行個禮。」
眾人目光齊齊聚來,衛素瑤繞出去到殿中,規矩行了禮。
太后叫她走近些抬起頭,待仔細看了衛素瑤,對眾人笑道:「沒想到是個標緻丫頭!有好模樣,還有副好心腸!」她不住頷首,十分喜歡的樣子。
佟貴妃道:「太后,我瞧著這丫頭有點眼熟。」
太后問:「是以前見過?」
佟貴妃搖頭,正琢磨間,忽然腦中豁亮,「太后,你看她像不像宜嬪?」
眾人都往二人身上來回看,都說像。
「這丫頭沒開臉,像小几歲的宜嬪呢!」
「還好宜嬪有兩個酒窩,不用擔心認錯!」
底下一圈都笑開了。
宜嬪假痴假嗔道:「你們還說,再說我可要生氣了!」她身子一扭,放下瓜子拍了手道,「都給我評評理,惠嬪姐姐找這麼個人使喚,居心何在?像整日地在吆喝我做事呢!」
底下又是大笑,也有心思敏感的人不笑了。
惠嬪道:「我可真冤,你們想想,宜嬪妹妹生就嬰兒肥的瓜子臉,像她這等臉盤子的女孩一抓一大把,可眉眼卻都粗糙,唯獨素瑤是一樣的杏眼秀鼻,因而才像了宜嬪,等素瑤再長大些,退了嬰兒肥,自然就不像了。再說素瑤現在是大功臣,我恨不得供著她,哪敢差遣她?」
眾人一想也是,紛紛點頭。
太后對宜嬪道:「是啊,難道只許你生這樣的臉形,別人都長不得,你今兒一提,素瑤回去要嚇得不敢吃飯了。」
宜嬪問:「為什麼不敢吃飯?」
太后笑道:「她想要快快餓瘦下去,把胖瓜子臉讓給你一人用!」
宜嬪一愣,仰頭咯咯大笑,底下人也跟著笑。
太后被哄得心情很好,一揮手又賞了衛素瑤許多金銀首飾。
宜嬪道:「太后為什麼只賞她,不賞我?」
「你缺這三瓜兩棗?皇上賞你的還不夠呢!」
宜嬪拍一拍腦袋,撒嬌道:「我當太后是賞給胖瓜子臉的呢,我想我怎麼沒有呢?竟是我自作多情了。」
太后忍俊不禁,大手一揮給宜嬪也賞了一份。
惠嬪端著茶一口口抿著,半杯茶喝了一上午,臉色越來越難看。
待散了後,大家各回各宮。
宜嬪賤兮兮攔了惠嬪說話,「我今兒都是沾的延禧宮的光,給惠嬪姐姐道聲謝啦。」
惠嬪在輦車旁駐足,別過臉去,「風頭出夠了,見好就收吧。」
宜嬪笑得梨渦深深,挽起惠嬪手臂,「姐姐為何對我這麼冷淡?」
「那不然呢?」
宜嬪道:「姐姐可向我取取經呀,好容易覓著個討喜的丫頭,自然要邀寵得法,可別像...」她忽然壓低聲,「像之前那兩個一樣廢了。」
惠嬪臉色一沉,如浸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