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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許妙愉被許望清扶起來之後,許夫人一直緊緊地盯著她,可是許妙愉好似失了魂一樣,一直垂著頭,長發披散下來擋住了她的表情,口中的辯駁之詞也沒有了。

直到此刻,她也對許夫人的話恍若未聞。

不知為何,許夫人眼前突然浮現了新年第一天,她遠歸回府,許妙愉高興地跑過來的場景,那時許妙愉的臉上滿是歡喜,腳步靈動輕盈,好似沒有憂愁的山中精靈。

許夫人不忍再看,轉身離去,剛走到門口,忽聽身後傳來紫蘇的驚呼聲:「小姐,小姐,您怎麼了?夫人,小姐暈倒了!」

許夫人遽然轉身,只見許妙愉如斷了線的風箏,無力地垂下,唯有紫蘇抱著她支撐著她沒有倒下,她的牙關緊閉,臉色煞白,右邊臉頰卻紅得觸目驚心。

許夫人再也忍耐不下去,衝過去抱住她,長裙絆腳,她險些踉蹌倒地,幸有顏姑相扶,可她已顧不上許多,對紫蘇厲聲喝道:「快去請大夫來!」

***

許妙愉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的她仿佛戲台下的觀眾,俯瞰著一出出悲歡離合,起初她看見一個小孩子獨自在雪地中行走,只有五六歲大,梳著羊角髻,圓嘟嘟的臉蛋煞是可愛。

小孩兒走著走著,面前忽然出現了一顆桃樹,樹上結了紅果,叫人垂涎欲滴,樹下站了一個人,身姿挺拔,笑容燦爛。

小孩兒指著書上的桃子說:「爹爹,我要吃。」

聲音清脆,分明是個女孩兒。

樹下的人一躍而起,輕鬆摘下桃子遞到女孩兒面前,摸了摸她的頭,「你想要什麼,只管跟爹爹說。」

好熟悉的聲音,許妙愉心想,可是在夢裡她連自己是誰都記不起來了,自然也想不出來這聲音是屬於誰。

一眨眼,畫面一轉,女孩長大了一點兒,穿著一身男裝,手持專門為她製作的弓箭,正在瞄準遠處的樹葉,有人調侃她,「你也要學養由基百步穿楊嗎?」

女孩氣鼓鼓地瞪著那人,高傲地將頭一揚,「有何不可。」

樹下的人不知何時也出現在她旁邊,年輕堅毅的臉龐增添了幾分滄桑,「說的對,我的女兒不比任何人差,百步穿楊算得了什麼,有爹教你,就是千步萬步也不算什麼。」

女孩看了看手中的袖珍弓箭,面露難色,「啊,這是不是太難了。」

男人哈哈大笑起來。

畫面又一轉,女孩已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一臉氣憤地站在身著戎裝的男人面前,「你明明答應我要陪我過生辰,你說話不算數。」

男人年紀也漸長,臉上皺紋顯現,眉眼間儘是風霜,聞言堅毅果敢的臉上露出抱歉的神色,「等爹回來,明年一定兌現承諾。」

好熟悉的話語,明年,又是明年。

男人漸漸遠去,背影好似一座山。

直到此刻,許妙愉忽然心中一痛,她憶起了自己是誰,終於明白眼前的一幕幕,都是她與父親曾經的點點滴滴。

忽而天旋地轉,她再不是旁觀者,反成了戲中之人,她更憶起了那個殘忍的消息,父親的死訊。

眼淚如雨落下,漸漸模糊了視線。

忽然一隻手輕輕拭去了她的淚水,粗糙的手掌有些熟悉之感,她睜眼一瞧,卻是父親又站在了她的面前,比之剛才,他的神情愈發滄桑,皺紋也更深,隱隱的血氣藏匿其中。

許妙愉忍不住放聲大哭,「爹爹,他們說你死了,我不信,你怎麼會死呢。」

男人的聲音很溫柔,和她記憶中一模一樣,「妙妙,人都是會死的,我也不例外,你的人生還很長,不要為我難過,好好活著。」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身形也變得透明,最後化為一片齏粉,隨風消散。

她拼命去抓,卻什麼也抓不著。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在夢中哭泣之時,現實的許府,她躺在自己閨房的繡榻上,也無知無覺地流下了淚水。

而愁雲慘澹的許府,竟無一人注意到。

紫蘇將大夫帶了進來,淚痕已干,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大夫把完脈,沉吟片刻,走出門去,對站在外面的許夫人說道:「小姐這是悲痛過度,一時鬱結於心,才會暈倒,我為她開兩副藥,等小姐醒了,餵她服下,或有幫助。」

許夫人頷首,「勞煩大夫了。」

正此時,許老夫人聽到消息走了過來,聽到大夫的話,冷聲道:「算她還有些良心,知道傷心,既然沒事,老身也不用進去了。」

不久之前,許妙愉在許夫人面前暈倒,這一下可把許夫人嚇得不輕,許老夫人的話也不聽了,便將許妙愉帶回了房中安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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